车企研发工程师谈蔚来汽车事故：一般不在办公区域试车

据澎湃新闻报道，6月22日17时22分许，一辆蔚来测试车从上海汽车创新港停车楼8号楼坠落，致使杜某和张某某两名测试人员身亡。6月23日，蔚来官方微博对此回应称，这是一起非车辆原因导致的意外事故，两人分别为公司同事和合作伙伴员工。

6月25日，红星新闻记者对话一家车企研发中心的项目和性能工程师余先生，解析研发阶段的试车风险。他表示，一般试车都不在办公区域，得去专业测试场地，比如试车场，或者在公共道路遵守道路法规安全驾驶。停车楼不大可能做正式实验。

▲网传蔚来坠车事故现场（图据澎湃新闻）

试车一般会选择哪些场地？

一般不在办公区域，通常会选择专业测试场地

红星新闻：蔚来测试车在停车楼里，可能是在做什么测试？

余先生：（比较）可能是在做APA（自动泊车辅助）的测试。

红星新闻：事故可能是软件方面的原因吗？

余先生：事故车目测是ET7，这个车型已经上市了，软件在功能安全方面是成熟的，基本不大可能是功能安全问题，会导致这么严重事故的问题前几轮软件测试就会识别出来。就算是软件控制故障，安全相关系统都是有备份、有冗余的。如果功能失效了，会有系统冗余去接管。比如刹车助力失效了，制动控制模块就会启动另外的机制。

所以更大可能是驾驶员误操作。当然，这还是要看蔚来的实车数据。

红星新闻：刷的软件版本号比较低会有可能导致这样的事故吗？

余先生：测试车一般不会刷回低版本，软件水平会保持跟上市车一个级别。

红星新闻：试车一般会在怎样的环境下展开？

余先生：一般试车都不能在办公区域，得去专业测试场地，比如试车场，或者在公共道路遵守道路法规安全驾驶。

停车楼里不大可能做正式实验。正式的测试要收集数据出报告、工程师签字的，不会出现在楼里，这次事故应该只是在试功能。APA测试需要假车在旁边当障碍物，假车一般只会出现在试车场，有专门部门管理，使用的话要在系统里提单。

红星新闻：这种上市车的试车一般是做什么用？

余先生：做软件修改，比如有的功能客户使用有抱怨、体验感不好，就会接着做测试调参数。

红星新闻：上市车的普通车和测试车会有什么不一样？

余先生：事故车车身有伪装，说明是发布前开始用的测试车。测试车用途是做各种开发，包括软硬件，从最初阶段通过一轮轮的迭代，到具备上市车的大部分功能属性以及软硬件成熟度。这种车的造价很贵，原型车甚至有可能是拼接成型的车子。研发后期的工程测试车跟上市车差不多，只不过车况可能不大好，毕竟经过多轮测试，软硬件也都拆装更新过，会出现不稳定的状况。但这种不稳定一般不会导致这么大的事故。

试车人员人数如何规定？

两人试车，也有可能为工程师

红星新闻：为什么是两个人在车里测试？

余先生：试车的时候一般只有一个试车员在做实验。在做完实验、需要验收的时候，或者发现问题的时候，才会试车员跟一两个同事一起，不过这种时候也不少。如果是试车全程，一种情况是两个人在作客观体验，需要交流感受；一种情况是车的功能需要改进，一个人在使用这个功能，另一个人在采数据。还有的就是联合调试、跨模块的，一般都需要两个人及以上，不过蔚来既然说了另一个是合作伙伴员工，应该不是联调。

红星新闻：蔚来说是一名本公司同事和一名合作伙伴员工，他（她）们算试车员吗？

余先生：大概率是蔚来工程师+供应商的匹配工程师。工程师也有自己试车的时候。如果是项目工程师，只是去感知下功能，平常很少试车，是不算专职试车员的。APA算高级功能，供应商有专门的匹配工程师，一般不会用到专门的试车员。

试车员试车过程危险么？

外包试车员危险系数较低，极限测试危险性大

红星新闻：有专职试车的工程师吗？

余先生：有一类工程师是专门测评车辆的动态性能的，基本职能就是要开车。做重复基础性测试的试车员，一般是外包的。

红星新闻：外包试车员一般做什么技术含量的工作？安全系数怎么样？

余先生：有些实验是重复性的工作，不需要专业知识水平高的人，就会交给外包的普通试车员。比如我负责的零件是供应商提供的，这个零件要做测试的时候，有一些非常无聊枯燥重复的实验，这个时候供应商会找第三方，也就是外包。

这种试车员一般做等级比较低的、车辆横向加速度不大的测试，做纵向加速度的比较多。主要控制油门跟刹车，技术含量一般。还有很多是做路试的，就是去山路或者城市工况实地做测试、录数据，很多跟车辆耐久、NVH（噪声、振动与声振粗糙度）有关，需要驾驶经验比较老道的人。

我个人认为这种试车员的危险系数较低，你可以理解成带着工程开发目的的网约车驾驶员。

红星新闻：功能/性能测试试车会比较危险吗？有什么保障？

余先生：功能/性能测试会有一定危险的，保不准功能有问题。做极限性能操作的更是危险得多，要把车辆推到极限，去看车辆极限下的性能、稳定性，非常看驾驶员的技巧。工况有非常多种，但是极限一般意味着速度高，或者车辆的xyz轴三个方向加速度的其中某个或者某几个很大，都是很危险的工况。

有的是要把车辆的辅助系统全关闭，测试车辆本身体现出来的机械性能，就靠驾驶员的操作。如果设计有问题或者驾驶员操作不当，就会出现事故。还有的是测试车辆极限情况下电子系统的性能，看系统能不能帮助车辆修正到危险范围之内的状态，这个会相对安全一点，但也是很危险的；有的工况是系统还在前期，修正能力比较弱，危险就会更大；系统越成熟，试车员越安全。我就做过这种测试。

极限测试的安全措施也会更严格，要在没有车的开阔场地做，要按照规章流程，尽可能地保护测试员的安全。

红星新闻：你自己也做过较为极限的试车工作，自己和家人会担心这种危险吗？

余先生：会担心，只是有风险，要量力而行，遵守安全规则。但是这种东西都是一念之间的，开F1的人在比赛的时候也会出车祸。考验车辆极限工况的风险高一点，对驾驶员要求高，所以需要量力而行，需要通过专业培训。工况一般根据速度和侧向加速度分为不同风险等级，测试工程师（试车员）需要取得对应级别的专门驾照。

红星新闻记者 胡伊文 张炎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