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疆脱贫中的北京援疆经验：从输血到造血

【编者按】2016年4月，凤凰网启动大型扶贫报道项目《宣战2020：中国扶贫•世界贡献》，报道计划选择东中西五个省区进行深度报道，新疆和田地区、福建宁德市、贵州威宁县、河北阜平县和陕西安塞县。

4月初，凤凰网主笔赴和田北京援疆和田指挥部及受援地和田市、和田县、墨玉县、224团（北京对口援建和田地区一市三县——和田市、和田县、墨玉县、洛浦县，及新疆生产建设兵团第十四师），采访数十位北京援疆干部及人才，呈现南疆脱贫中的北京援疆经验。

南疆脱贫中的北京援疆经验

文/凤凰网主笔 陈芳

“十二五期间，北京援建资金更多投在改善城乡居民住房、新改建学校、医院、文化中心等，侧重民生领域的输血。十三五期间，重点侧重造血功能，产业援疆会放到特别重要高度，从十二期间不足10%提高到28%，重点解决受援地的自我发展能力。” 

4月5日上午，北京援疆和田指挥部项目调度周例会正在召开，已经有两年援建什邡和5年援建和田经历，刚刚由北京援疆和田指挥部规划发展部长升任指挥部副指挥的汪兆龙，概括地向凤凰网介绍了北京援疆思路的转变。产业部、工程部、智力部等十几个主要援疆部门负责人，通报了今年250多个援疆项目进展及需协调事宜，项目中有上亿元的墨玉县第二人民医院二期工程，有上千万的和田市嵌入式发展设施农业产业项目，有百万的洛浦县公安信息化建设项目，也有几十万的十四师妇女就业创业帮扶项目。 

不做半拉子工程、每一分援疆资金要确保花到刀刃上、统一协调督促受援方确保项目开工、开工率上半年70%下半年30%；通过产业带动就业，就业带动致富，增强和田当地自我发展和造血能力；教育援建从校舍硬件打基础向加强村级双语幼儿园建设、培训校长和骨干教师等软件能力提升上倾斜；医疗卫生着重乡村两级卫生院的建立，传染病常见病预防体系的构建，村民良好生活习惯的培养；为确保实效，人才挂职培训应至少保证6个月，不能把培训当作福利，按照高端人才到北京、中层人才在疆内、一般人才就地培训的原则，解决培训与当地日常工作之间的矛盾；加强项目管理，北京援疆项目资金从审核到开工到完工，全程跟踪；单靠给钱解决不了问题，怎么提升当地内生动力？着重党政干部能力提升和专业人才能力提升，“援疆干部来到这里不是解决人员缺口问题，而主要是发挥传帮带作用”；推进援疆项目，按照实事求是、真情援建、程序规范三个原则，敢于坚持原则，也不脱离受援地水平…… 

这场协调会从10：30开到13：30，仍未结束，现场聆听完这场内部协调会，北京援建和田地区的整体思路和重点工作，已大致清楚。

北京援疆的墨玉县中学，现在是当地最好的高中。

北京援疆是一项政治任务

2010年3月，全国对口支援新疆工作会议召开，标志着最大力度新一轮援疆的开始，19个援疆省区市每年拿出财政收入的一定百分比，建立起人才、技术、管理、资金等全方位援疆机制。

北京对口援建和田地区一市三县——和田市、和田县、墨玉县、洛浦县，及新疆生产建设兵团第十四师。事实上，自1997年，北京便对口援建和田地区。新一轮对口援疆工作启动后，北京在资金、人才等方面投入力度前所未有。自2010年以来，北京已先后派出两批700余名干部人才开展援建工作，其中，党政干部三年一轮换，教师和医生一年一轮换。目前北京援疆干部人才中，党政干部114人、教师46人、医生56人。

和田地区地处塔克拉玛干沙漠边缘，官方对该地区的判断是“经济社会发展较为滞后，脱贫攻坚任务艰巨，区情特殊复杂，反恐维稳任务繁重，战略地位极为重要”，在新疆去极端化工作中，和田地区亦是重点。

单从制约该地区经济社会发展的客观因素来看，首先是自然条件恶劣，干旱缺水，每年浮尘天在200天以上，“和田人民苦，一天四两土，白天吃不够，晚上还来补。”这首在和田地区广泛流传的民谚是最真实的写照。凤凰网主笔曾在和田多次遭遇下沙天气，不知不觉间满嘴都是土，房间即使关上门窗桌子上也是一层沙。其次，交通不便，境内尚没有高速公路，铁路和田也仅是一个终点，往东就没有了。再次，就是产业不合理，工业基础薄弱，工业化几乎处于起步阶段。 

和田地区贫困面大，所辖7县1市中，和田县、墨玉县、皮山县、洛浦县、策勒县、于田县、民丰县)7个县均为国家扶贫工作重点县，和田市为片区重点扶贫县市。整个地区确定的贫困村达1077个，扶贫对象70余万人，几近全疆三分之一。又是一个少数民族高度聚居的地区。全地区232.43万总人口，维吾尔族占96.3%，农业人口占85%以上，人均耕地面积仅为1.3亩。

今年2月，新疆曾专门就推进和田地区脱贫攻坚召开一场高规格座谈会，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员、自治区党委书记张春贤率自治区主要领导亲赴和田。“推进和田地区脱贫攻坚加快发展是关系新疆全面建成小康社会、关系全疆社会稳定和长治久安的重大工程。”张春贤在座谈会上曾指出和田地区脱贫攻坚的重要性。

北京援建的一市三县，贫困人口46.7万，占整个和田地区近2/3，其中墨玉县为全疆第二人口大县，超50万人，贫困人口20余万。在和田，“援疆是一项政治任务”是北京援疆干部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北京市援疆和田指挥部党委书记、指挥卢宇国告诉凤凰网，对口支援是完成中央交给的任务，在增进民族团结、促进社会稳定和长治久安、增强各族群众对中华民族的认同感方面，都有着特殊意义。 

“十二五”期间北京援疆投入资金接近80亿 

“十二五”期间，北京援疆工作总的思路就是围绕社会稳定和长治久安这一中央确定的新疆工作总目标，坚持全面援疆、真情援疆、科学援疆。全面援疆，即具体涉及城乡居民住房及基础设施配套、教育、医疗卫生、文化体育、人才培训、基层组织阵地建设、社会稳定等方方面面；真情援疆，强调让每一个援疆干部用真情真心去做援疆工作；科学援疆，强调尊重科学，把内地一些好的发展理念和方法带到和田。

卢宇国介绍，从实际援疆情况看，北京强调坚持首善标准、结合受援地需求、发挥京和两地优势。“十二五”期间，根据当地在基础设施、住房等方面的紧急需求，北京市援疆更多在基础设施等硬件建设上，更多是输血式援助当地。

“十二五”期间，北京市援疆资金总额达79.9亿元。其中，市财政资金77.4亿元，各界捐资捐物合计2.5亿元，超额完成中央援助资金政策要求。

这些资金对和田当地意味着什么？

走在墨玉县城，随处可见北京援建成果，墨玉县新城区主干道、水渠、绿化带，包括路灯，使用的是援疆资金；县人民医院、维吾尔医医院，无论大楼还是内部设备，都是北京援建；总投资1.1亿元的墨玉北京中学，如今是当地最好的高中，投入使用不到一年，学生已达1200多人；十二木卡姆传承中心、广电中心大楼和发射塔；敬老院、特殊学校；园区建设、富民安居房、棚户区改造、步行街改造、城市水电管网铺设；干部人才培训……总之，看得见看不见的，过去五年，北京援建墨玉县资金达21个亿，完成大小80个项目。

在刚由行署副专员转任和田地委委员、墨玉县委书记的何军看来，北京援疆，对墨玉县来说是天大的帮助。他向凤凰网透露，“十三五”期间，拟投入墨玉的援疆资金在33亿左右，今年是7.85亿，而墨玉县去年财政收入仅2.3亿。何军坦陈，没有援疆资金，作为县委书记的他，很多事想干也干不成。

近80亿的援疆资金都是怎么花出去的？

汪兆龙告诉凤凰网，在安排项目资金的时候，一要落实中央重大决策，即围绕着社会稳定和长治久安为根本目标、落实自治区及和田地委作出的重大决策部署；同时要看地方现实发展中的短板是什么、是否为当地急需、能否给当地民众带来利益、长远能发挥什么效益，按照轻重缓急安排项目资金。

过去五年，北京援建项目资金安排集中在城乡住房建设、社会事业投入、产业发展、基础设施配套、基层组织建设、人才培训六大领域，其中，城乡住房、教育、医疗卫生、社会福利、文化体育等民生领域所用资金55.48亿元，占援疆资金总量的76.4%。

北京参与援建的和田县和融新村安居富民房

民生援疆：15.69万户安居富民房每户补助1万元

和田县英阿瓦提乡北部沙漠边缘，含600套农家小院、600座蔬菜大棚、占地6700亩的和谐新村，一年时间从沙土包中“生长”出来；二期和融新村也已搬入住户；同样，在和田市吉亚乡北段沙漠腹地，开垦出的6万亩沙漠土地上，一座含1000套安居富民房、2000座温室蔬菜大棚、6000亩饲草料基地和养殖区、1万亩特色林果业基地的团结新村更是蔚为壮观。

2014年，中央第二次新疆工作座谈会提出，推动建立各民族相互嵌入式的社会结构和社区环境，增进各族群众在共同生产生活和工作学习中加深了解、增进感情。和谐新村、和融新村、团结新村正是和田地区对嵌入式社会结构的探索。

和田县巴格其镇农民阿不力米提·萨地尔去年10月搬到和融新村，看到房子盖这么好，就带着妻子和三个孩子搬了过来。他家的院子里已经栽上了葡萄树、桃树，盖起了羊圈。

他的对门邻居叫刘忠全，祖籍陕西汉中，院子里种满了辣椒，承包了一个蔬菜大棚，直言这里的条件比老家好不少。

像阿不力米提和刘忠全这样，共400多户以维汉为主的村民嵌入式居住在和融新村，每家能分到一套80平米左右的安居富民房（编者按：安居富民房是新疆自2010年力推的一项重大民生工程，十二五期间，累计投入986.32亿元。一套房子中央补助1万，援疆资金1万，新疆地方财政8000元），带一个院子，加一个蔬菜大棚，四亩果园。村庄统一规划，地下管网、天然气管道统一铺设，每家小院与大棚均使用滴灌技术。和田县农业经济新区管委会副主任陈国昌告诉凤凰网，去年10月新村刚建好，附近村民多持观望态度，如今报名人数已超规划户数，且维吾尔族群众比例高于汉族群众的比例。

民族嵌入式新村住房、农业大棚、道路、村委会业务用房，幼儿园、小学等都有北京援疆资金的投入。

仅在北京市对口援建的一市三县和兵团第十四师城乡住房建设方面，北京五年共投入援疆资金22.73亿元，其中包括自治区下达的15.69万户安居富民、定居兴牧任务，新建城市棚户区改造住房39.06万平方米。北京还投入3.6亿元用于改善城乡基础设施，新改扩建城镇水厂4个，改造供水管网9万余米，实施农村安全饮水工程，为乡镇建设生活垃圾处理设施，实施农村天然气入户工程等。

北京援建的蔬菜大棚

产业援疆：工业基础薄弱的和田如何发展产业

“嵌入式居住，仅仅解决住的问题，生产就业跟不上，看似好的政策最后可能埋下隐患”，汪兆龙告诉凤凰网，和融新村、团结新村在规划之初，便已考虑村民的就业问题。

和田县和融新村，距离村庄百余米，便是400多座蔬菜大棚，西红柿、黄瓜、草莓已到采摘季节。去年10月，北京援疆指挥部引进了新疆京和纺织科技公司，专门针对南疆气候环境设计了新式大棚，辅之滴灌技术、沙土改良和种植技术，阿不力米提家的两个蔬菜大棚，西红柿第一季已上市，卖了7000元。

由于地理位置偏僻、气侯条件恶劣、季节性缺水、产业工人紧缺，和田地区几乎没有什么像样的工业企业。过去五年，北京援建资金用于产业的大概占到10%，累计投入10.61亿元，重点用于特色林果业、现代设施农业、特色畜牧养殖业和产业园区建设，诸如支持洛浦北京农业科技示范园建设，发展标准化大棚9000余座等，但是投入与收效不成正比，能真正引进的企业并不多。

在汪兆龙看来，和田地区如果像内地那样发展产业，并不是那么容易，和田适合发展什么样的产业？通过调查研究，北京援疆指挥部得出结论，发展现代设施农业，“和田地区条件得天独厚，日照时间长、昼夜温差大、土壤空气无污染，这个地方种什么都好吃”，汪兆龙告诉凤凰网，随着内地大城市对绿色农产品的需求越来越高，和田地区原先产业上的劣势有望转变为优势。

和田地区前期可以借鉴北京观光采摘农业，满足周边需求；对疆外，打造绿色有机食品和优质特色林果业，占领北上广深高端市场；待产量上去，再进行深加工，他想到打造康师傅、统一方便面品牌的脱水蔬菜基地，“在和田种植、脱水，用集装箱运出，附加值提高以后，运输成本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汪兆龙认为，只有这样一个覆盖上下游的产业集群才能发展起来。

汪兆龙也坦言，目前和田地区本地市场小，拓展疆外市场，生产规模和产量又跟不上，加上运输影响及招工难的问题，效应尚未显现，“和田地区劳动力剩余与技术工人紧缺同时存在”。

去年下半年，北京援疆和田指挥部加大了产业援疆投入力度。卢宇国向凤凰网透露，“十三五”时期，产业援疆资金投入从过去的不到10%提到28%，将加大对现代设施农业、滴灌技术、沙土改良技术、林果蔬菜冷藏加工、标准化厂房、园区基础设施等方面的投入力度。

北京市援建的一所幼儿园

教育援疆：从硬件到软件超越教育本身

刚到和田不久，汪兆龙在调研中发现，当地很多乡镇中小学冬季靠煤炉取暖，教室的墙是黑的，孩子们小手冻得冰凉，安全上也存在隐患。他想到对中小学供暖设施进行集中改造，但这样的项目点多面广、单体投资少、涉及部门多，能不能通过，起初他心里没底。和部门同事提出论证方案后，得到了指挥部和受援方领导的认可，连续三年列入年度项目投资计划，截止2015年底，共安排援建资金1.56亿元，完成123所中小学校供暖设施改造，9.5万名师生获益。

援建224团并任职副团长的邵长城，两年前初到224团，看到学生一天要上16节课，他直觉有违教育规律，他提出增加学生业余生活，每天减少4节课；凌晨两三点到学校查岗时，发现学校院墙高度、校门口路障、执勤保安等安全方面存在安全和管理漏洞，他第一时间向团领导提出改进措施……从师资力量到校园安全、后勤管理到教学成绩提升，邵长城在教育上下的功夫最大。刚刚成立不久的224团中学，过去两年连续摘得和田地区中考状元，邵长城寄希望于第一届高三学生明年高考在和田地区一炮打响。

重视教育，可谓北京援疆的一大亮点，也是北京的优势。“十二五”期间，北京用于教育的投入达17.1亿元，占援建资金总量的23.6%，超过国家关于教育援疆资金比例不低于15 %的政策要求。

和田市、和田县、墨玉县、洛浦县、224团，从农村到乡镇到县城，从幼儿园到小学、初中、高中、职高，教学楼、实验室、集中供暖设施、室内教学设备，北京援建力度空前。据凤凰网得到的数据，过去五年，北京新建、改扩建幼儿园、中小学、职校31所，对107所农村寄宿制学校供暖设施进行改造，为22所示范校配备现代化教学仪器，不仅大大提高了受援地高中办学水平，教育硬件设施短缺问题亦得到初步解决。

北京对和田地区的教育援助不只在硬件设施，软件方面同样重视。第八批第三期50多名援疆教师分布在一市三县及兵团第十四师各个中小学。

4月7日，224团中学，北京援疆教师邹凤生正在给高二学生上函数课，声音沙哑，这是他今天的第四节课。去年8月，学校接到援疆任务，没人报名，邹凤生就说那我去吧。按照指挥部的初衷，北京援疆老师主要发挥传帮带作用，重点不在教书。但由于224团高中部刚刚成立，自然条件差留不住人，师资力量紧缺，加之现有老师缺少教学经验，邹凤生不仅要带老师，还成了高二文理两个班的主力老师。

“教育援疆的意义，早已超越教育本身，给了每一个和田孩子实现梦想的机会，让他们的梦想变得触手可及”，二次援疆的北京教师王洪忠告诉凤凰网他感知的教育援疆。和他一样二次援疆的还有董晓慧，她是延庆三小的党支部副书记，作为党员起个带头作用，在她看来再正常不过，去年期满后她主动申请延长一年，源于和田孩子们的一句话“希望董老师陪我们一起长大”。

北京的教育援疆，在软件方面，还体现在对新疆基层教师的培训上。4月1日上午，首都师范大学京疆学院，来自新疆克州乌恰县老乌恰乡焦于力干小学的老师阿特尔古丽正在上模拟课《羊和骆驼》，坐在下面听讲的是和她一样来自新疆各地州最基层的老师。专为援疆成立的京疆学院，自2011年接收和田地区30多名广播员培训任务，到接受1529名和田籍未就业大学生的再就业培养计划，再到今天200多名的在岗教师双语培训，五年来已为新疆培训1700多名教师，从京疆学院结业回到的教师，已经在和田各地区发挥教学主力作用。

过去五年，北京共为新疆培训双语教师、骨干教师和学校管理人才6600名，双语教学水平大幅提升，凤凰网主笔走访的和田地区多所学校，从幼儿园到小学、中学，教师的双语沟通大多不成问题。

卢宇国告诉凤凰网，“十三五”期间，将重点向农村双语幼儿园倾斜，把双语教育底子打牢；培训上重点抓校长等管理人员和骨干教师，把和田地区的基础教育质量提上去，“这些年和田地区学生的入学率、教学质量、双语能力等，都得到很大的提高，这对整个和田地区的发展、社会稳定与长治久安，都将是根本性的支撑”。

北京援疆医生为墨玉县偏远村庄农民义诊

医疗援疆：提升和田地区常见病防控能力迫在眉睫

今年3月刚刚来到墨玉县的援疆医生吴美富和陈景芝，两人专业分别为疾控防疫与传染病鉴定，属当地紧缺医疗人员。过去的一个多月，两个人大部分时间在乡下，16个乡镇已全部跑遍，主要工作是督促脊髓灰质炎糖丸的服用和居民食用碘盐入户检测。

糖丸查漏补缺过程中，他们发现当地农村使用的还是土办法，以孩子耳朵后面是否涂了紫药水为是否服用的依据，信息管理的缺失存在重复接种风险。在对居民食用碘盐入户检测过程中，他们发现，由于一些煽动性谣言的存在，尽管是政府免费发放，有些农民认为碘盐不清真，没开过封，仍然使用土盐，而土盐是导致甲状腺等疾病高发的诱因。

从乡下摸排回来，吴美富和陈景芝提出建每月卫生防疫信息简报，一方面呈送当地领导了解本地区每月传染病疫情情况，同时下发到各级医疗机构，指导医生对传染病的鉴别和临床诊断能力。吴美富告诉凤凰网，已经做了两期，墨玉县领导非常重视。

提升疾病防控能力，事实上这也是北京医疗援疆聚焦的重点。凤凰网从北京援疆指挥部的一份报告中得知，和田农村地区卫生常识匮乏，极大制约了防病意识和防病能力，加之当地一些不卫生的生活习惯，往往导致传染性疾病、地方性疾病高发多发。多位援疆人员告诉凤凰网，和田地区肺结核等传染病发病率较高，医院防控隔离以及民众对疾病的认知等方面存在一定漏洞。卢宇国痛心地告诉记者，他在下乡做扶贫调研时，遇到几位结核病患者，几乎都是小病久拖，病情严重了，也是有钱就治，没有钱了，或者症状稍微缓解以为好了，就又回去了，事实上病根未除，拖到最后再治愈就很难。

增强当地民众的防病意识，在北京援疆指挥部看来是迫在眉睫，并已采取多种措施：组织援疆医生到贫困、边远乡村义诊，邀请援疆医生在电视台进行医疗卫生常识普及，印制卫生常识宣传品、常见传染病预防要点，发放到街道、乡镇、村里等基层民众手中，在26个偏远且人口聚集的乡镇卫生院建结核病痰检实验室……

医疗援疆方面，北京过去五年共投入8.73亿元，新建、改扩建市县人民医院、维吾尔医院、十四师医院7所，对12所乡镇卫生院实施供暖设施改造，为17个医院、妇幼保健院配备医疗设施，培训骨干医生、基层医务人员和医院管理人员4348名。

北京援疆和田指挥部办公室副主任、和田地委宣传部副部长张传武告诉凤凰网，今年以来，指挥部领导在调研对口支援县市精准扶贫问题时了解到，当地贫困家庭中有近六分之一属于因病致贫，同时也发现当地民众由于长期不卫生习惯和医疗卫生认识缺乏，有病未及时就医以致小病养成大病现象较为严重，而相当一部分因病致贫家庭缺乏正确的治疗观念，既加重了经济负担，又导致治疗康复效果不明显，针对这种情况，卢宇国等指挥部领导亲自动员和组织带领北京援疆医生，利用节假日分批次组织到偏远乡村组织义诊活动，对久病患者入户开展联合会诊，提出权威的治疗康复方案，期望给因病致贫家庭脱贫探索一条新路子。

2015年3月，墨玉县一场杂技下乡演出现场。

文化援疆：现代文化对冲极端思想历史上正本清源

“去极端化，怎么对冲？拿什么来抗衡极端化？我们不讲大道理，就带一波人下去，为民众带去杂技等喜闻乐见的文化表演，老百姓自己看，杂技就是这样，眼界自然就开了”。从北京朝阳广电局来到墨玉县援疆的樊辉说的是，今年三月他陪着自治区艺术剧院杂技团“四个一批”文化惠民演出队分赴16个乡镇演出的事，所到之处，观众场场爆满。两件事情让他颇为感慨：

刚开始没想到会有那么多人，就在一个院里演出，结果里头演出，院外屋顶上、树上都站满了人。演出完之后，一个老太太握着他们的手说“这是她看到的第一场演出”。“这要在北京演出，开门就进来，觉得不好你可以走，但在这个地方不一样，里面满了，外面还有那么多人进不来”，樊辉告诉凤凰网，那一刻他感觉特别受感触。

演出队巡演四五天后，樊辉发现有几个人的面孔特别熟悉，走到哪都能看到，不免有些疑惑，甚至担心，问了才知道，这几位当地小伙以前没有见过这样好的演出，看了第一场就想一直看，演出十天，他们从第一天跟到最后一天。

和田地区，在过去几年，宗教极端势力渗透严重，曾经的歌舞之乡多年不唱不跳，文化生活匮乏。早在2010年，新疆高层提出以现代文化为引领，近年又提出“去极端化”目标，新疆各地深入开展“去极端化”活动，宗教极端渗透现象得到遏制，乡村氛围开始好转。此外，长期以来，三股势力鼓吹的“泛突厥主义”、“泛伊斯兰主义”，歪曲新疆历史，鼓吹民族分裂，某种程度上也在钳制当地民众追求现代文明生活的正当需求，在部分人特别是当地青少年中产生了很坏的影响，

在长期研究意识形态工作的张传武看来，这直接动摇的是新疆社会稳定和长治久安的思想基础。因此，加强文化援疆，构筑各民族共有精神家园，对统一各族群众思想、凝聚发展力量、促进社会稳定和长治久安，都具有基础性和长远的意义。

他向凤凰网介绍，新一轮援疆启动以来，北京发挥国家文化中心的智力资源优势，协调权威机构科研力量加强对新疆特别是南疆历史文化及宗教问题研究，正本清源，在重大思想理论问题上辨析引导，取得了一定成效。以《文明.和田》特刊为例，该刊由北京市援疆和田指挥部、和田地委行署、兵团十四师联合策划，聘请许嘉璐、王蒙、冯骥才、叶小文、赵德润等一大批业内资深人士做顾问，追溯和田文明起源及对中华文明的传承。其中一节以史实澄清诸如“维吾尔族是新疆唯一有万年历史的突厥民族”等“疆独”炮制的谬论，直指一些列极端思想和行为的目标就是在新疆消灭伊斯兰以外的一切文化信仰并排斥其他民族，当谎言被戳破，真相就更容易被群众接受。

正本清源的同时，北京文化援疆五年共投入5.65亿元，实施数字电视全覆盖工程，建立人民日报南疆分印点，新建疆内一流维语译制中心，高标准建设地区文化馆、图书馆、博物馆、影剧院和县市文化体育中心等。介绍完北京文化援疆的总体情况情况，张传武特别强调“思想建设上，必须以立为主，有破有立”，如果说去极端化、反击三股势力的谬论是着眼于“破”，那加强现代文化引领、丰富群众精神文化生活就是着眼于“立”，而且“立”更重要，任务也更艰巨。

理念援疆：给当地带来观念冲击和制度规范

关于援疆带来的观念转变，墨玉县委书记何军曾对记者感慨地说，“说北京援疆对墨玉县是天大的帮助，是因为除了大笔援疆资金和各类项目、人才等，更深远的是对当地干部及各行业理念上的冲击，以及给当地干部带来观念上的转变和制度上的不断规范化”。

他坦言，墨玉县由于自然条件艰苦、社会环境复杂，人才是最大的短板，选派来的留不住，很快跑了，“刚来的时候，做一份东西，我几乎急死，满县找不到一个人才，不得不花钱请第三方去做，有时候觉得这钱花得冤枉，但不花又不行，没有资质，做的东西别人不认可”。 

何军告诉凤凰网，过去当地做项目没有招标概念，也没有规划意识，就是先干活。但现在不一样，值不值得立项、能给民众带来多少效益、是输血还是造血、哪些地方可以少花钱多办事、哪些地方需要规范等等，北京援疆将这些理念带入墨玉，潜移默化中影响着本地干部，现在从可行性分析到规划设计、项目申报、审批、招投标、监理、最终验收，墨玉县党政部门越来越规范，“不仅使工作开展起来更为顺利，也能确保我们这些当地干部，去掉土八路气，不容易犯错误”。

但开始并不是所有官员都理解适应。曾有当地干部对刚到和田的汪兆龙说，“我们要是达到你们那个标准，就不是你们来援助我，而是我们去援助你了”；有的干部逼急了甚至摆出“你们看着搞，支援就支援，不支援就拉倒”的姿态；还有的说要去找指挥部领导告状。汪兆龙坚持自己的标准，外表儒雅的他会展现出强硬一面，“你可以找领导，即使领导碍于面子同意，我在办公会上也会坚决反对。花援疆资金，我要对北京援疆项目负责。你可以恨我，但是我一天坐在这个位置上，就要求严格规范。如果缺人才，我可以帮着请人才、借外脑、提供技术支撑，但是你们得按规范办，而且要学着自己干”。

“这也是一种援疆，我们带来观念上的变化、带来管理水平的明显提升，通过几年的援助，当地能达到或接近我们的水平，这是最终目的。援助是为了将来不援助，是为了增强当地造血功能，有自我发展的内生动力”，几年下来，汪兆龙明显感觉到当地官员项目管理水平和主动意识上了大台阶，有了质的飞跃，他开玩笑地说，现在当地干部也敢于跑到国家发改委等中央主管部门要项目了，有时甚至不再请北京援疆干部陪同了，这说明他们对管理运作好项目有了底气，这两年南疆铁路东延、喀拉喀什河渠首水库等重大项目都有了着落，对和田今后发展将起到重要支撑作用。

凤凰网拿到一份2016年北京援疆项目汇总表，项目名称、项目单位、建设地点、建设内容及规模、项目数、总投资、资金构成、完成投资、项目实施计划、项目管理方式、督办部门等，一目了然，公开透明、规范严谨。

即使这样，前几年仍出现项目前期论证不科学、缺少长远规划，导致项目完成后综合效益发挥受制约的情况，对此，北京援疆干部、墨玉县委副书记国学利深有体会。北京援建的墨玉北京中学，尽管建的时候已经是和田地区规模最大的一所高中，但投入仅仅一年，学生人数的增长速度就超过了预期，他指着一栋三层楼的学校食堂告诉凤凰网，已经不够学生就餐，现在要扩建，校园内合适的地方都难找了。

同样的问题，也让北京援疆和田指挥部智力发展部副部长祈昕苦恼。4月7日，凤凰网主笔和他一起到北京援建的各学校走访，到和田市土沙拉乡中学时，正值课间操时间，操场明显不够用，校园里所有能用的空地，包括树林里都站满了学生。当年学校都是危房平房，北京投入4000万改扩建后2012年投入使用。现在从初一到初三共44个班，学生总数超过1600人，超过设计能力近一倍。校长阿奇拉木告诉凤凰网，去年一年就增加200个学生，到2017、2018年，小学生升上来，学校将更难以承受。记者所到的村幼儿园、小学，困扰校长最大的问题都是“学生增长太快，校舍不够用”。为什么出现这个情况？就是前些年当地人口数据不完善，不报户口的“黑户”多，适龄儿童入学率也很低，导致主管部门对学位需求的预测，与实际存在较大偏差。

类似项目，按照流程，由受援地提出。但基础信息不完善、规划缺乏长远考虑，归根结底是受援地人才短缺和理念跟不上。针对这个情况，卢宇国比较强调北京援疆干部要主动作为，去影响当地，敢于坚持正确的理念，“有时候我也挺不客气的，比如在看项目过程中，发现问题，我直接就说这个项目不能上，为什么不能上？地方财政才一个亿，一个工业园区要砸几个亿，显然不现实”。在卢宇国看来，对口支援，最大的是理念支援、智力支援，让当地在理念和素质能力上有所提升。

过去五年，北京分类分级轮训县乡村三级党政干部12647人，培训双语教师、医生、农林畜牧、服装设计、科技、金融、旅游、广播电视、规划建设、社区管理等各类专业技术人才19042名。

在墨玉县的北京援疆干部，周末大家一起做饭。

多做雪中送炭的事，少做锦上添花的事

北京全面援疆，不仅体现在上述方面，还包括加强基层组织阵地、提升当地维稳能力上。五年投入1.15亿元支持村、连队党组织阵地建设，新建、改扩建村委会(连队)93个，新增基层群众文化活动、民俗活动用房和村委会(连队)业务用房4.8万平方米；支持村集体经济发展，145个村建设獭兔养殖厂、地毯厂等小微企业，以增强基层党组织的凝聚力；组织1082名村(连)支书、主任(连长)赴京轮训。维稳方面的投资，则主要用于基层派所处的标准化建设、刑侦设备、公安信息化建设、公共场所监控设备覆盖等，由过去单纯靠人维稳、向借助科技维稳转变。

有援疆干部私底下曾抱怨，北京援疆不会做面子工程，干得都是老实吃亏还不一定短期见效的活，不像有的援疆省市，集中资金做一两个标志性的大项目，哪个领导来都会去看一眼。

“我们援疆项目，要多做雪中送炭的事，少做锦上添花的事，更不能做扔到水里听不到响的事”，这是卢宇国反复强调的理念。首善标准，全面援疆、真情援疆、科学援疆，北京更注重的是援疆的实际效果。

和田市土沙拉中学课间操时间，操场已经不够用。尽管北京在教育上援建力度很大，但学生增长很快，校舍还是吃紧。

援疆下一步：光靠给钱解决不了根本

今年，是第八批援疆干部人才在和田工作的最后一年，“十三五”规划的第一年。过去五年，近80亿投入在补上和田硬件上的短板后，援疆接下来怎么援？

硬件上达标的乡卫生院，为节约电费，白天不敢开灯，病房里黑乎乎的；一些乡村教室配备了先进的投影设备，但一些老师不会用；给医院里配备了先进的检测设备，甚至很长时间没有开封……北京援疆的很多大楼配备设施，都是高标准的，如何在当地发挥最大效用？

卢宇国向凤凰网介绍，“十三五”期间，北京在援疆理念更加强调输血向造血转变，“过去也这么提，但受客观条件限制，效果不明显：我们建了很多东西，实际上主要还是在输血”。对此，他认为，没有办法，必须有这么一个阶段，“十二五”期间，北京援建的项目全是当地急需。

但如何真正从输血向造血转变？卢宇国指出，必须要提高和田的自我发展能力和内生动力，“光靠帮扶和支援解决不了根本问题，光靠给钱更解决不了问题，一定要把提升当地内生动力和自我发展能力放在突出位置上”。

怎么提高当地的自我发展能力？稳定、就业、扶贫、人才，是和田地区突出要解决的问题。除了将产业援疆资金比例提高到28%，北京援疆指挥部还有更多考虑。

卢宇国向凤凰网透露，“十三五”期间，指挥部专门安排了经费支持和田人才队伍建设，开展党政干部能力提升工程和专业人才能力提升工程，建立高标准的人才公寓，“怎么提升和田的人才吸引力，这是根本。我们援疆的干部人才，不仅是解决这里的人才缺乏问题，更重要的是要发挥传帮带作用，让当地干部的能力素质提升”。2016年，和田地区又选送了20名青年医疗到北京安贞医院等三甲医院接受“一对一”导师制培训，希望几年以后，当地的一些急难病症就地就能得到有效救治。

“十三五”期间，北京援疆的另一个理念是更加注重向基层倾斜，更多做一些让基层群众直接受益的事，让他们有更多的获得感，从而争取和凝聚民心，“不搞形象工程，多做一些最能够直接改善老百姓生产生活条件和增加老百姓收入的事”，卢宇国强调。和田地区70万贫困人口的精准扶贫，60万富余劳动力的充分就业，都是切入点。早在中央扶贫工作会议之前，北京援疆和田指挥部已经要求各县市把精准扶贫作为专门项目安排经费。“精准扶贫，对援疆工作而言也是很高的要求，不能像过去那样抓大项目、抓投资进度，而是要更多点对点、差别化的投资需求”。卢宇国告诉凤凰网，北京将继续推进医疗扶贫，尽快启动教育扶贫、产业扶贫和就业扶贫等相关措施，同时，推进精准扶贫资金管理和使用方式创新，借助金融杠杆吸引社会资金参与扶贫。

卢宇国告诉凤凰网，此外还会把交往交流交融放在更加突出的位置上，目的是什么？“发展不一定能解决社会稳定和长治久安，但是不发展肯定解决不好这个问题，要把交往交流交融贯穿到整个援疆各项工作中去”。卢宇国总结这个过程为“增加获得感、提高认同感、增进亲切感”，“核心是认同感，边疆的治理，要实现社会稳定长治久安，认同感实际上是个基础，有了认同，才能够认识到只有融入到中华民族大家庭里，才能有很好的发展，况且我们本来就是一个大家庭。没有这个认识，经济社会再发展也没用”。

尽管援疆已是如此大的规模和力度，卢宇国坦陈，就和田地区的发展，除对口支援以外，还是要从国家层面去考虑一些问题，有一些事情不是对口援疆省市能做到的。“比如教育，从现在看，如果说满足自治区提出来的14年免费教育，把北京天津安徽三个援疆省市所有经费加起来，只干“盖校舍”一件事，恐怕也仅是勉强够用”，卢宇国认为，和田地区的发展，还需要中央进一步加强顶层设计，需要国家在重大基础设施和重大产业项目上加大投入，加大重大产业项目在南疆的布局，需要中央和自治区给予更优惠的人才引进、培养政策，北京全体援疆干部人才将与受援地各族干部群众一道，为打赢和田地区脱贫攻坚的硬仗而尽自身最大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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