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台说史•控制该地三座岛就控制了全球60%石油

8月5日，伊朗的大规模海上军演进入了第三天，伊朗伊斯兰革命卫队在波斯湾集结了百余艘军舰，地面部队、导弹部队与空军与也悉数到场。此次伊朗进行海上军演，时间不同于以往，之前都是在秋季举行，现在提早到8月初，与美国对其施加军事与经济上的压力不无关系。美国于5月退出伊核协议，重启对伊朗的制裁，这还不算，其最近又拉上诸多盟国，准备禁止伊朗出口石油。

伊朗于波斯湾举行海上军演

这可是要连根斩断伊朗经济命脉，伊朗遂摆出极为强硬的姿态，提早军演，大秀肌肉。此次伊朗军演的地点别有深意，选在了波斯湾连接印度洋的唯一通道--霍尔木兹海峡，之前每当美国对伊朗撂狠话，伊朗就威胁要封锁霍尔木兹海峡，阻断整个波斯湾的石油出口。波斯湾的石油出口量占到全球总量的60%，一旦伊朗封锁霍尔木兹海峡，世界经济将受到严重影响。

霍尔木兹海峡周边简图

而伊朗之所以有底气封锁霍尔木兹海峡，靠的不仅仅是军事实力，更是地理位置，伊朗占有波斯湾东口的三座岛屿--艾布·穆萨岛、大通布岛与小通布岛，并在其上驻军，任何驶向霍尔木兹海峡的船只的动向都在伊朗的眼皮子底下。但这三座岛，波斯湾对面的阿联酋也有主权宣称，且时常为此与伊朗唇枪舌战，这又是为何？这三座岛到底在哪里，伊朗与阿联酋的岛屿争端又有何历史渊源？

艾布·穆萨岛、大通布岛与小通布岛的地理位置与卫星照片

艾布·穆萨岛、大通布岛与小通布岛均位于霍尔木兹海峡西侧的波斯湾中，三岛面积均不大，艾布·穆萨岛也只有12.9平方千米，小通布岛则只有2平方千米。由于位于海洋深处，常有印度洋水汽吹来，因此与满是荒漠的波斯湾其他地区相比，三岛的气候更加潮湿，年平均降雨量可达126毫米，隔壁的阿联酋首都阿布扎比也才只有57毫米。

艾布·穆萨岛的卫星照片，可见其上植被稀疏。

但由于土地贫瘠，缺乏地表水资源，且降水集中在冬季，夏季极度炎热干旱，三岛均无法开展有稳定产出的种植业，人口承载力有限，居民大多靠海吃饭，以渔业为生。此外，岛上缺乏煤铁铜等矿产资源，毗邻海域油气资源较少，因而在遍地"黑金"的波斯湾，三岛的自然资源并不足以引起争夺。

小通布岛的卫星照片

真正使三岛成为争议焦点的，是其极具战略意义的地理位置。艾布·穆萨岛距伊朗伦格港70千米，离阿联酋沙迦则为65千米，而大小通布岛离伊朗更近，距其海岸仅20千米。由于波斯湾最深处恰恰是三岛周边一带，因而主航道自然而然地要通过于三岛毗邻海域，三岛成了监控波斯湾内船只动向的最佳地点。

波斯湾水深示意图

若有波斯湾南北有一方能控制三岛，并在岛上驻军，那么其就掌握了整个海湾地区海洋运输的主动权，不仅能在必要时派出军队封锁三岛旁的主航道，进而扼住霍尔木兹海峡的关口，而且还能以三岛为跳板，将其作为向北或向南进攻的中途补给点，这将给对岸沿海地区的安全造成严重威胁。

三岛与主航道位置关系示意图

正因如此，艾布·穆萨岛与大小通布岛在古时便是霍尔木兹海峡南北两岸政权的必争之地。10世纪时，数个阿拉伯部落从霍尔木兹海峡南岸的阿曼迁移至北岸的波斯，其后在海峡内的霍尔木兹岛上建立了霍尔木兹王国，该国在《元史·地理志·西北地附录》被称为"忽里模子"。

王国的统治范围不仅包括霍尔木兹岛，而且包含波斯沿海地区（今伊朗霍尔木兹甘省），日后阿拉伯人还扩张到了主航道上的要地--艾布·穆萨岛与大小通布岛。阿拉伯人利用其优越的地理位置，从事以奴隶贸易为主的海上商业活动。

霍尔木兹人的打扮，作于1670年。

由于利润极为丰厚，伊朗高原上的波斯人对阿拉伯人建立的霍尔木兹王国垂涎三尺，多次向其施压，在波斯的软硬兼施下，霍尔木兹王国在13世纪末臣服于波斯，接受其保护。但由于波斯人的统治中心远在伊朗高原北方，"天高皇帝远"，阿拉伯人的霍尔木兹王国由此保持了极大的自主性，不过反之，一旦霍尔木兹王国遭到外敌入侵，波斯也同样难以在短时间内发兵援助，这就给了他国势力可乘之机。

三岛及其周边的地图

15世纪末，葡萄牙探险家达·伽玛带领船队绕过好望角，开辟了从欧洲通往印度的航路，此后葡萄牙势力便进入了印度洋，其试图在印度洋周边的交通要地建立殖民地，控制海上商路，将印度洋变为葡萄牙的"内海"。霍尔木兹海峡作为波斯湾的东口，也成了葡萄牙人的目标。

葡萄牙人在印度洋沿海地带建设的城堡

1507年9月，葡萄牙海军将领阿方索·德·阿尔布克尔克率军登陆霍尔木兹岛，迅速占领了整个王国，不过由于缺乏后援补给，其未能长时间控制当地。1515年，阿尔布克尔克带领葡萄牙舰队卷土重来，彻底征服了霍尔木兹王国，包括艾布·穆萨岛与大小通布岛在内的波斯湾诸岛尽入其囊中，葡萄牙由此成了波斯湾的主宰。

一副描绘居住在霍尔木兹的葡萄牙人家庭的画作

被灭了国的阿拉伯人自然不甘心，其向宗主国波斯求援，奈何波斯这个不靠谱的靠山居然无力招架入侵的葡萄牙人。直到一百多年后的1622年，波斯萨法维王朝沙阿（波斯语，即君主）阿拔斯一世在英国的帮助下，才成功击败了葡萄牙人，将其暂时赶出了波斯湾，阿拉伯人建立的霍尔木兹王国自此并入波斯，主航道上的艾布·穆萨岛与大小通布岛也随其转由波斯人控制，但当地的主要居民仍为阿拉伯人。

波斯沙阿阿拔斯一世

1720年前后，原先居住在波斯湾北岸沿海地带的阿拉伯卡西姆部落移居南岸的沙迦与哈伊马角（均为今阿联酋的一部分），其后又反过来渡海北上，在攻占艾布·穆萨岛与大小通布岛后，又占领了伦格港周边岛屿。虽然卡西姆部落在沿海地带四处扩张，但其也只是攻击部落层级的敌人，在国家层面上仍效忠于波斯，接受波斯法尔斯省政府的管辖。

霍尔木兹海峡的落日

工业革命后，英国国力大增，依仗其强大的海军与陆军，加速四处扩张，意图成为"日不落帝国"。"前面拒虎，后门进狼"，英国势力进入波斯湾本是响应波斯的请求，肃清葡萄牙入侵者，可这下对波斯拥有压倒性优势的英国不再满足于此，而想要从波斯湾贸易中获益更多。

因此，自19世纪起，英国也打起了霍尔木兹海峡的主意，艾布·穆萨岛与大小通布岛自然而然地首当其冲，而当地频繁的海盗袭击事件则给了英国人干涉的借口，1820年，英国以武力迫使波斯湾南岸的阿布扎比、沙迦、阿治曼与乌姆盖万四个酋长国的统治者与其签订和平条约，在终止海盗行为与停止奴隶贸易的同时，接受英国的军事保护，并且所有船只都要接受英国皇家海军的管理，波斯湾南岸诸阿拉伯酋长国遂由此沦为英国殖民地，被统称为停战诸国。

停战诸国地理位置示意图

但并不是只有英国对波斯湾有兴趣，俄国希望获得波斯湾出海口，而统一后的德国则意欲透过波斯渗透东方，这使得英国极为不安。1887年，波斯中央政府取消了卡西姆部落的阿拉伯酋长对伦格港周边地区的统治权（包括艾布·穆萨岛与大小通布岛），重组当地行政机构，改由波斯皇室成员直接统治。

英国趁此良机，向波斯发难，一边指责其对外扩张，一边在本国绘制的地图上，将艾布·穆萨岛与大小通布岛标示为由沙迦与哈伊马角酋长国控制的岛屿，这两个酋长国的统治者也是卡西姆部落成员，与北岸被波斯沙阿废掉的亲戚一样，他们同样拥有对三岛的法理宣称。

沙迦酋长国在停战诸国内的位置示意图

这下波斯可不买帐了，对英国提出严正抗议，要求其修改地图标示，但伦敦对此充耳不闻，甚至在1901年咄咄逼人地放话称，若有必要，英国会拿下任何属于波斯的岛屿，以保障波斯湾航运的安全。

哈伊马角酋长国在停战诸国内的位置示意图

迫于英国的外交压力，波斯在1904年服软了，提出任何一方都不要在存在争议的艾布·穆萨岛与大小通布岛上悬挂本国旗帜，并在6月14日主动撤出了三岛。然而三天后，受英国保护的沙迦酋长国却公然在三岛上升起了自己的国旗。

这下可彻底激怒了波斯，其撤回了搁置争议的提议，重申了对三岛的主权宣称。眼看事态升级，英国遂于1908年派兵占领了三岛，后将艾布·穆萨岛交给沙迦酋长国，将大小通布岛交给哈伊马角酋长国，由两国进行民事管辖。

一副讽刺英国人涉波斯湾事务的漫画

此后数十年间，波斯（1935年改称伊朗）、英国、沙迦酋长国与哈伊马角酋长国多方曾多次就三岛的归属权展开协商，但均未能达成一致。1968年，英国宣布将撤出停战诸国。没了英国军事保护伞的沙迦酋长国担心伊朗武力夺岛，于是撇下对大小通布岛拥有主权宣称的哈伊马角酋长国，单独和伊朗展开协商，并于1971年11月30日（阿联酋正式独立前两天）签署了一份备忘录，其中规定两国共管三岛，三岛附近的油气资源两国对半分，沙迦可在艾布·穆萨岛上建立警察局，而伊朗则能驻军。

波斯湾及周边地带油气资源与宗教分布示意图

备忘录墨迹未干，当天伊朗皇家海军就出发了，其在登陆艾布·穆萨岛后受到了沙迦酋长弟弟的热烈欢迎，伊朗海军士兵们顺利地在岛上升起了国旗。但在大小通布岛，伊朗皇家海军却遭到了哈伊马角酋长国警察部队的袭击，三名士兵阵亡，一名士兵受伤。冲突发生后，伊朗撕毁协议，转而全权控制艾布·穆萨岛与大小通布岛，并驱逐了大小通布岛上的阿拉伯居民。

伊朗皇家海军登陆艾布·穆萨岛后受到热烈欢迎

12月2日，七个原先受英国保护的阿拉伯酋长国独立，统一为阿联酋。由于三岛地理位置极具战略意义，刚独立没几天的阿联酋在12月9日的联合国安理会会议上提出了对三岛的主权要求，并得到了伊拉克、科威特、阿尔及利亚、利比亚与南也门等阿拉伯兄弟国家的支持，其中伊拉克甚至将替阿联酋"解放"三岛作为两伊战争中的一大目标。

艾布·穆萨岛上升起了伊朗国旗

从此，阿联酋就不断地重申其对三岛的主权，并就三岛主权问题向联合国国际法院提起诉讼，伊朗当然不予理睬，这一系列事件使得阿联酋与伊朗摩擦不断，矛盾重重，两国关系逐渐恶化。1992年，两国关于岛屿归属问题的谈判再次无果而终，事后伊朗驱逐了在岛上阿联酋开设的学校、诊所与发电站内工作的外籍劳工。

艾布·穆萨岛的军用地图

这自然进一步激化了伊朗与阿联酋之间的冲突，为了强化对艾布·穆萨岛与大小通布岛的控制，伊朗在三座岛上大兴土木，兴建军事基地、修建海军港口，铺设飞机跑道，力图将其打造为波斯湾主航道上的"要塞"。

伊朗在艾布·穆萨岛上修建的军事基地示意图

伊朗此举本只是为了加强对争议领土的实际控制，可由于三岛紧邻霍尔木兹海峡，伊朗这样做同时也强化了其在霍尔木兹海峡的军事存在，使得其在有必要时，有能力封锁霍尔木兹海峡。

霍尔木兹海峡周边简图

如今，在被美国步步紧逼，军事与经济上承受极大压力的情况下，伊朗绝无可能放弃对艾布·穆萨岛与大小通布岛的实际控制，因为没有三岛，伊朗就没法使出封锁霍尔木兹海峡这一杀手锏。只要美国持续对伊朗施压，波斯湾的紧张局势就一天也得不到缓解，伊朗也不可能与阿联酋展开争议岛屿主权归属谈判。艾布·穆萨岛与大小通布岛的领土争端，将会成为影响伊朗与阿联酋关系的常量。

责编：马钟鸰 PN0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