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梭：科西嘉宪法的财与税

法国1956年发行的卢梭纪念邮票。资料图   陈夏红 卢梭的《科西嘉制宪拟议》，文章不长，甚至也不完整，但每每读来，总有收获。 卢梭在这篇经典文献中展示出其重农抑商、重视人口、自给自足的思想。在这之外，卢梭对科西嘉的经济制度也有独到的思考，在任何一个国家，经济制度都是宪政制度的重要支柱。 卢梭首先提出，建设科西嘉共和国，首要任务即扩展和增加人口。但这并不足以维持科西嘉的繁荣昌盛。卢梭认为，更为重要的是，让科西嘉的人口在全岛范围内均匀分布，“因为假如那些贫瘠之地不因为工业而实现人口聚集的话，显然会荒芜下去；如若那样，这个民族人口的可能增长也将丧失”。卢梭指出，工业的发展势必会将农民或其家庭从农村生活中转移出来，农村人口的减少是一种必然，因此不得不采取的一项措施，便是从边远地区吸引新居民来耕种土地，由此，发展工业本身“已经在朝着新宪法精神的反方向径直奔去了”。 由此种种，卢梭坚定地认为，只有让农民作为预备工人，才可能在全岛建立工业，进而确保岛上工业用品的自给自足，将进口需求降到最低。 对于货币与财富，卢梭一直持坚定的反对态度。“我们看到金钱与货币的使用不可能在私人交易中被绝对摧毁，它也至少应当被缩减至足够微小以至于不可能被滥用的程度；滥用金钱不能带来好运，即使那样做了，金钱也只是在实际上变得无用，不会给其拥有者带来多少优势。”从这段表述可以看出来，如果在理论上有可能、实践中可操作，卢梭构思的科西嘉共和国一定会完全禁止货币。 那么这样一来，公共财政该如何解决呢？卢梭认为，古罗马的财政制度对科西嘉很有启发意义。古罗马的财政制度，可以分为两个阶段：第一阶段，国家将全部土地分为三等分，三分之一作为公共领地、三分之一提供给教会，另外三分之一分给农民。其中，公共领地的收入归政府支配，而分给农民的三分之一，不需要缴纳任何苛捐杂税。 罗马扩张过程中，公共税收并不依托金钱，而是依托实物，同时政府和军队都通过对征服者的掠夺，来获得极其可观的补给，这就使得罗马人无须承担任何人头税或者不动产税。由此造就罗马税负很低但经济实力很强的典范，“其真实财富藏于公民的力量之中”。这一点对科西嘉当然有启迪意义，尤其是科西嘉较之古罗马优势明显，比如政府成本更低、没必要维持常备军、私人生活平等因此公务员与私人并无紧密联系。 由此，卢梭指出，他的用意绝非让国家变弱，而是为了让国家拥有一切，让每个人根据其贡献比例而在共同财产中分享相应的份额。卢梭强调，没必要徒劳地完全摧毁私有财产，而是要将其限制在尽可能窄的限度之内，赋予私有财产一种衡量标准、一种规则和一种束缚，从而对其加以包容、指导和驯服，使其永远受制于公共。 卢梭总结说，“简言之，我希望国家的财产尽可能地庞大和富足，而公民的财产则尽可能地微小和匮乏”。事实上，卢梭也意识到，在科西嘉设立公共领地并解决公共财政问题，与古罗马时代已经不可同日而语。但无论如何，科西嘉全岛的荒地仍有不少，通过借助某些交换手段和公正交易的调整措施，每个地区、每个教区都可能获得新的社区财产。 除此之外，卢梭为科西嘉的公共财政还出了一个主意，即仿照瑞士新教各州，夺回教会的什一税，让本该用于供养僧侣阶层的收入，成为国家的主要收入。卢梭委婉地表示，“我不是说科西嘉人应当去触碰教会的收入，上帝禁止这么干！不过我认为，加入国家要求和僧侣阶层一样多，人民并不会太过不悦，毕竟后者已获得了足够的不动产捐赠”。 当然，对于公共收入问题，卢梭还有更好的“锦囊妙计”，那就是获得第三种形式的收入，即号召人们为祖国服务时，多用其劳力、胳膊和心智，而不是钱包，通过公共服务的方式，完成民兵中的防卫工作和公共工程中的公益工作。卢梭认为，支付金钱的表面便利，蛊惑不了任何人，而且“需求与服务之间的中间层越少，服务本身就越不繁重”。 卢梭最后还提出，为确保公共贡献的平等，应该让无地者通过其劳役来支付与其土地收入十分之一等值的徭役。职是之故，徭役就会特别地落在候补阶级身上，而公民阶级和爱国者阶级则应当引导候补阶级进入工作状态，为后者树立典范。 在卢梭的构思中，第四种收入类型，亦即罚金和没收的财产，不应该存在于新宪法架构下的实践中，因此卢梭明确声明其不再考虑这种类型的收入。 凡此种种，构成卢梭科西嘉宪政经济制度的重要组成部分。卢梭本人其实也意识到，实物制的难度远高于金钱制，容易受制于各种因素。但无论如何，公共管理的公正性比公共管理的便利性更重要，“如果能够产生更少的滥用，稍微麻烦一点也未尝不可”。 当然，再好的公共管理制度，都需要人去执行。卢梭对于税收体系的构思也花了很多心思。他建议把税收权牢牢把握在国家手中，即便这样做收入会减少很多。卢梭极力想防止征税权外包，会产生职业征税官，由此让征税成为一种有利可图的事业。 卢梭建议，征税应该成为针对年轻公民能力及正直品性的一种测试，甚至应该使得税收征管体系成为公共雇佣的见习所，成为公民赢得长官职位的第一步。另外，税收体系应该层级化，教区呈递给郡县，郡县呈递给地区，地区再呈递给国家。 走笔至此，对于卢梭在《科西嘉制宪拟议》中展示出来的宪政观，大体分析完了。科西嘉共和国未能狙击列强的战舰，但卢梭在这篇文章中体现出来的宪政观，却正是“与天壤而同久，共三光而永光”了。

责任编辑：马蓉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