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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军炊事兵物语——别了!雾岛!


来源:士兵的餐桌

士兵的餐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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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途岛海战悲惨地落幕了,舰内的气氛恢复了常态,老兵们再次板起面孔,对我们恶语相向,拳头相加,这让我们格外怀念战斗时的氛围,只要炸弹没有落到自己头上,战斗时间越长,我们的心情反而越轻松。相比美军的炸弹,老兵的耳光更让人感到恐惧。

从主计兵的角度考虑,我军航母被击伤也好,被击沉也罢,都丝毫不会影响我们的日常作业,我们一心渴望的只有早点回港,能够上岸休息。航行的时间越长,这种渴望就越强烈,每天只是盼望着听到喇叭里传来舰队入港的号令。在航行时,我们只有在倒剩饭和进行注水作业时才能前往甲板,眺望大海,其余的时间总是呆在看不到阳光的甲板下,面色苍白,皱着眉头,默默无语地进行着似乎永无尽头的作业。

没有人聊起有关战斗的事情,说不定有的人根本不知道战斗是在中途岛打响的。奇袭珍珠港的时候,分队士还特意跑到厨房进行战前训示,而在中途岛海战前连这一步都省了。我在机缘巧合下目睹了战场实况,我想其他科的水兵,除了兵科以外,大概对于战斗何时结束,结果如何都毫不知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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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架零式水上侦察机准备从“足柄”号重巡洋舰的弹射器上起飞。在中途岛海战中,正是由于“利根”、“筑摩”号起飞的侦察机未能及时发现美军航母,导致日军失去先机。


战后,我阅读了有关中途岛海战的回忆录,才对这场海战有了完整的了解,同时对于日本海军的表现颇感心寒,甚至是莫名的惊讶!在平日里,大人物们常常在我们耳边高吼:“动作要迅速!准确!”在作业时稍有怠慢,马上会被冠以“偷奸耍滑”的罪名,轻则痛骂一顿,重则拳头伺候,几乎连下巴都要打掉了。哪怕是对于作业没有丝毫影响的小事也会毫不留情地遭到痛扁。然而,在中途岛海战中,哪里有什么“迅速、准确”,完全是“迟钝、失准”。即便是美军通过破译密电掌握了机动部队的动向,就算是计划对中途岛发起第二次攻击前日军依然判断“周围没有美军航母活动”,可是为了以防万一,至少也应该派出更多的侦察机查明敌情,明明应该将战场侦察置于最优先的位置,结果事到临头反而在侦察上出现纰漏,晚了30分钟发现美军航母,造成了不可挽回的失败。

我很幸运,在这场大战中毫发未伤,却有一种犯错挨骂的失落感。当时那些舰队司令们要是每隔半小时或一小时就派出侦察机的话,也许能够更早地发现美军航母,从而扭转战局,每念及于此,我心中都深感遗憾。尤其令人失望的是,海军在平日的训练中再三强调:第一是监视,第二也是监视,第三还是监视!连我们主计兵都听得耳朵要起老茧了,可在紧要关头却让对手抓住了监视上的漏洞,我真心替那些死去的航母乘员们感到不值和悲哀。说了这么多也不过是马后炮,我们当时只是在忍受耳光和臭骂,为制作战斗餐而埋头苦干,没有看到流血牺牲的场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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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甲板上利用测距仪和传声筒监视和报告敌情的水兵。日本海军在训练时强调监视敌情,却在关键时刻掉链子。


机动部队终于向内地返航了,舰内生活又回复到循规蹈矩、波澜不惊的节奏。与陆军部队不同,海军即使是打了败仗,只要本舰没有受损或出现伤亡,往往感受不到失败的气氛,生活如旧,吃喝照常,所以在中途岛战败的当天晚上,我们还能吃到甜滋滋的年糕红豆汤,实在不太协调。只要不跑到甲板上看,已经失去航母的机动部队和以往航海训练时没什么两样,我们依旧在体罚和呵斥下惶恐不安地过日子,心里暗自猜测这次返航会停泊在哪个港口,是吴?是横须贺?还是佐世保?

机动部队在与包括“大和”号战列舰在内的主力部队会合后继续向本土前进。我在某次倒剩饭时终于得见“大和”号的尊容,它那如同山峰般的魁伟身姿令我深感震撼,真不愧是号称“不沉战舰”的第一巨舰!与“大和”号相比,与之同行的巡洋舰、驱逐舰显得那么渺小。不过,就在两三天前,在“大和”号所处的位置上还是我军航母在气定神闲地航行着,想到这里,一种落寞之感在我心中油然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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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和”号战列舰在试航时的雄姿。作为史上最大的战列舰,“大和”号一直被日本海军视为骄傲。


新兵上舰之后,我们虽然名义上升为旧三,也有了可供使唤的部下,但作业内容毫无变化,唯一的改变是再也不用应付老兵们刻意刁难的提问,诸如“今天的菜谱是什么?”“说说味噌汤怎么做?”之类的问题现在成为令新兵们头疼的难题,此外花样百出的测试和体罚,随时随地都会响起的耳光和责骂,所有我们经历过的事情都已是新兵们的家常便饭。

在中途岛海战后,我从老兵们的脸上看不到一丝对于失败的自责或反省,我们自己何尝不是如此,一面违心地从事着厌烦的炊事作业,一面咬紧牙关忍受饭勺的“关照”,被各种作业和琐事填满每一天的生活,心中企盼着上岸的日子,实在无暇多想。就算真得为战败感到内疚,深刻反省,那也是大人物们的事情,与我们下级兵何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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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我听闻舰队即将返回濑户内海的柱岛锚地停泊,还有另一个消息让我更加喜出望外。某日,分队士把我叫过去,笑着对我说:“高桥,你小子要调到佐世保海兵团了。”听到这话,我差点笑出声来,要不是当着分队士的面我肯定会狂笑不已。我强忍着心中的狂喜,用极为郑重的立正姿态大声回答道:“是!”同时正视分队士的脸,那张本应令人感到压抑的脸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那么和蔼可亲,在我眼睛里简直就像是大慈大悲的佛祖一般!我至今还记得,我兴奋得全身像火烧一样燥热。分队士显然看出我很高兴,但并没有说什么,只是简单交代了一句:“入港后立即出发,你赶紧去做好准备吧。”直觉告诉我,我一定考上经理学校了!

从分队士那里回来,我的心境完全换了一番天地,就连作业时都像在做梦一样。能够调离厨房本身就让人欣喜万分,现在还能进入憧憬许久的经理学校,真是喜上加喜!不过,眼下我还不能把喜悦之情表露出来,因为我的幸运未必会让旁人一样高兴。可是,偏偏我不擅长隐藏自己的情绪,有心事多少都会在脸上表现出来,肯定已经有人发觉我心情大好。尽管如此,我还是竭力克制与人分享喜讯的冲动,没有向任何人提起调职的事,对同年兵也守口如瓶,更加不能告诉老兵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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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我保持缄默,但是消息灵通的老兵们已然从其他地方得知我即将调离。在某次作业的间歇,一个老兵带着坏笑对我调侃道:“高桥,听说要调走了啊……”这个时候如果矢口否认,显然太过虚伪了,如果面露笑容铁定也没有好果子吃。于是,我故作镇静,尽量以淡然的口气回答道:“是!”这个老兵当然是明知故问,但从我口中得到肯定的答复后顿时变了脸色,厉声说道:“混蛋!有什么可得意的!”看来我还是没能隐藏住自己的真实心情,被他看出来了,或许我的牙齿从嘴唇之间露出了一点点吧。老兵并没有扇我耳光,从他那低沉而严厉的声音里,我能够感受到一种由嫉生恨的恐怖。在那次对话后,老兵没有找我的麻烦,但他那副充满憎恨的神情我一辈子都忘不掉。与上层人物的调职不同,我们下级兵的职务变动没有那种高升的感觉,多数情况下调职者固然受人羡慕,但剩下的人难免垂头丧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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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某种意义上说,海军的调职意味着一次愉快的旅行,即便是调往最危险的前线,至少前往目的地的旅程是令人愉悦的,可以暂时摆脱严苛军纪的管束,尽情地接触俗世的自由空气。其实,只要身处军营生活就不可能轻松,对我来说这次调职实在是难得的喘息和放松。此外,调职旅行还有额外的好处,可以拿到自由支配的差旅费,在必要的花费外还能剩下不少,收进自己的口袋。处在战争时期,即便是呆在军舰上最安全之处的主计兵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丢掉性命,哪怕只是乘坐火车做短暂的旅行,也让我感到生命的美好。从原则上说,调职者必须选择最短的路线尽快向新单位报到,不过并不会认真计较路线的长短,就算晚个半天一天也不会被追究,特别是对从前线调回的人员,根本不会过问他是怎么回来的。

舰队在连续航行数日后终于抵达了柱岛锚地,“雾岛”号就在先一步入港的“大和”号旁边抛锚停泊,从甲板上看“大和”号就像是一头沉睡的海兽。终于到了离舰的日子,初夏的阳光灿烂炫目,天气晴好,恰如我的心情。在离舰的前夜,我已经将私人物品全部装入行囊。用过早饭后,我不慌不忙地扛起行囊,登上甲板,前往搭乘舰载艇的舷门处。我是在1941年4月登上“雾岛”号,1942年6月调离,算来在这艘战舰上度过了一年零两个月时光,终于要和它告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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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下级兵,无论登舰还是离舰都不会引起关注,没有一个人来为我送别,我的同年兵们都汗流浃背地在厨房里忙活,根本没空送我。我穿着第二种军服(夏装),按照上岸的规矩到各处告别,大声喊道:“多谢关照!”可是,正在作业的老兵们都佯装不见,个个背对着我,头都不回,这样倒让我感到轻松。在战争时期,海军军人一旦调职,就很难再见到原来的战友了,所以不可能会说诸如“有缘再见”“多保重”之类的话,老兵们充其量只会说“给我好好干”,或者类似的话。相比无人送别的失落,登岸的愉悦心情要强烈得多,我的心情有些飘飘然,我把调职命令交给舷门的值班军官过目,在得到通过的许可后,我兴高采烈地行了个军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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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雾岛”号没有安排直接前往吴港的交通艇,我必须先坐上本舰的舰载艇前往主力部队旗舰“大和”号,然后和来自其他舰的上岸人员一道,统一换乘直达港口的交通艇。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登上“大和”号,其实只不过从甲板一侧扛着行囊步行到另一侧而已,根本没有机会参观整艘战舰。即便如此,能够走在令所有海军将士景仰的旗舰之上,也算是一种荣耀了,以后可以在人前夸耀一番:“我也上过‘大和’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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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期预告:在“雾岛”号服役一年零两个月后,高桥作为一名三等主计兵,回到军人生涯开始的地方:佐世保海兵团,经理学校的校门正在向他招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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