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薪7000打娃娃，月薪7块养鲁迅

原标题：月薪7000打娃娃，月薪7块养鲁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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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前在郑州，一名女拳击手从母亲手中含笑接过还不会说话的宝宝。等电梯门一关，宝宝一下就变成了沙包。这名伪装成保姆的拳击手，对着宝宝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暴击。

幸好电梯的监控这次没有坏，警方很快将虐童的保姆李某拘留。据透露，42岁的李某拿的是7000元的月薪，而郑州保姆市场高的也就六千多。主人家满心想着高薪养爱，结果养了一名拳击手。

月入7000的薪水，在当下的中国也不能算低了。退回去数十年，保姆的收入是底层劳动者中最低微的。1933年，青岛出版的《青岛指南》，统计了当时几个常见行业的收入情况：公务员平均月薪65银元；小学教师和汽车司机平均35元；商店伙计和纱厂女工平均12元……而保姆只有6元。

6元已经是通货膨胀涨过工资后的结果，之前还要更低。鲁迅1926年离开北京之前，与母亲周氏和发妻朱安一起生活，家里雇了三名保姆，一姓胡一姓王一姓潘。胡妈专职负责买菜做饭打扫卫生，王妈专职负责照顾老年人周氏，而潘妈大概负责余下杂务。三个保姆每人每月只有两块银元的工钱，后来涨到三块，三名保姆一共月支出才9块银元。而鲁迅当时的月工资，一度曾经高达300元。一块银元的购买力几何？可以买到30斤好大米。

保姆工资低这并不是因为鲁迅抠门，而是因为市场行情就是如此。老舍的长篇《牛天赐传》里写着：“这城里没有五块钱一个月的老妈子，以后我给你三块钱，这是规矩。”而林语堂《京华烟云》里富商牛怀瑜在东交民巷旁边安家，雇了一个保姆，月薪开到八元。在当时全北京的保姆都只能拿到两三块大洋月工资的时候，八元不啻于天价，当时一个北大图书馆管理员的月薪也就八元。

所以这个保姆干得再苦再累都舍不得离开，高工资的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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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保姆实在是太便宜了，所以当时经济条件稍微宽松一点的人，几乎都雇有保姆。鲁迅、沈从文、徐志摩、郁达夫、费孝通、梁思成、陈寅恪、朱自清、冰心……他们在北京雇保姆、去上海雇保姆，后来即便是抗战去了昆明避难，也还是雇保姆。

1933年，沈从文与张兆和在北京成婚。婚房是租的、结婚的钱是借的，但却雇了一个保姆、一个厨子和一个杂役。不是因为装阔，而是因为比起每月要交的房租、水电、垃圾清运费来，雇人的开销少的可以忽略不计。当时北平师大的女学生，有一小半都带着保姆上学，因为保姆可以洗衣、打饭、寄信、端热水、倒马桶……

保姆工钱如此之低，是因为近代以来中国战乱频仍，农业逐渐崩溃、农村日益凋敝。农产品卖不起价不说，还要负担来自军阀、政客、土豪和劣绅们绵绵不绝的各种捐税。广大农民群众要么饿死，要么就变成难民或游民，到城市里做工或乞讨为生。在温饱和住所都是奢望的时候，只要吃得上一口饭、不必露宿街头，成千上万来自农村的妇女都会去做低薪甚至无薪的劳动。

这对城市居民是福利：只要一点点钱，就能让人听你使唤。成都档案馆的一份档案显示，1935年，一名叫周秋菊的女佣年收入只有2块银元，而当时买100斤大米都要3块银元。反正工资就这么低，全中国的保姆行业都是如此，你周秋菊嫌少不想干，还有一堆吃不起饭的春菊夏菊冬菊们抢着干呢。

1940年，沈从文给小姨子张充和写信，说可以给张家的一个远方亲戚介绍工作——去昆明做保姆，管吃住，月薪法币12元。当时因为抗战物资短缺，昆明物价飞涨。买一斤大米要3元，买一斤猪肉要7元。而一包20支装的普通卷烟，也被炒到12元。要是保姆不幸爱抽烟，光买一盒烟当月就要成月光族。

而这也是当时保姆市场的正常行情。其实就算再往上追溯，保姆的价格也基本没有高过。因为中国一直存在一个庞大的贫困农村。宋元明清四代城市居民，无论大富小康，许多都有条件雇保姆。当时人口还可以买卖，有些保姆是一次性买断，一次付清终身免费使用再不用付工钱；有的是雇佣制，管吃管住每月发薪。

南宋罗大经《鹤林玉露》里记载：京城士大夫买了一名小妾，曾在宰相蔡京府上做过包子。士大夫让她做一顿包子给自己尝尝，小妾说没法做，自己只是相府厨房里做包子时负责切葱丝的。而在《红楼梦》里，低级的下人婢女更是多不胜数。有许多下层保姆从林黛玉进门到含恨离世，根本没有机会见一次黛玉本尊。

保姆的薪水低，但也有外快可挣。民国时每年春节、中秋和端午，雇主是要给保姆发红包过节费的；外客到家打牌，保姆在旁端茶送水，客人也应赏赐一笔小费；遇有红白喜事，保姆得到雇主允许去帮工，十来天就能赚四五十块，相当于一两年的薪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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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姆工资虽然低，但做事情却基本不含糊。因为不认真被雇主辞退，未必一定能找到比目前更好的下家。还有很多保姆，跟主人家是有多年感情的。例如最后一代大家闺秀、合肥四姐妹张元和、张允和、张兆和和张充和，亲手把她们带大的并不是母亲陆英，而是她们身边的保姆，孩子们称为“干干”。张家保姆几乎都是合肥农村的寡妇，基本没受过什么教育，但她们有情有义。

张兆和的保姆朱干干原本不识字，后来每天学十来个字，再到后来居然已经能阅读古典小说，对文学也已经有了自己的看法。兆和决定答应沈从文求婚时，朱干干是很不赞成的。朱干干认为沈从文根本配不上兆和。从教育背景上来说，兆和是大学生，而沈从文连小学都没毕业。虽然沈是有点名气，但那也是靠写白话文出名的，跟从小饱受古文熏陶的兆和没法比。

朱干干并不是特别聪慧的人，但求学的意志非常坚定。兆和生孩子、她去北京帮忙时，她读了书架上巴金和老舍的作品，然后对兆和表示：虽然两人都很有名，但作品实在“稀松平常”，“比旧小说、唱本差远了。”沈从文自己的作品呢？兆和在朱干干来之前就把它们从书架上移走了，她知道朱干干不会有什么好评。

像朱干干这样的保姆，毕竟是极少数。大多数保姆其实都像鲁迅的保姆“长妈妈”一样，目不识丁——但却会给小周树人讲百草园中美女蛇的故事、会教他新年第一天的礼节、还会想尽办法地去给他买她自己根本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三哼经”（《山海经》）。这些温情往事，一百多年后还会被明星在电视上深情朗读。

如今时代终于是进步了，人和人之间的等级差别似乎不像过去那样大了，人力成本也在一天天地水涨船高。当郑州的李保姆拿着税后7000的月薪时，雇主其实是希望在高薪的关照下，保姆能够对孩子好一点。

但谁也想不到，保姆一转过背就变成了拳击手。对宝宝头上身上的一顿不间断暴击，就算宝宝可能是又一名鲁迅，也会被保姆给打傻的。如果这还不够狠，那半年前纵火烧死女雇主和三个孩子的杭州保姆，真可算是个中极品了。

工资上去了，良心反而下去了？究竟是世风日下一日不如一日，还是人性的黑暗面永远都藏在电梯关门前的笑脸背后？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无人作答。

参考：李开周《在民国雇一个保姆要花多少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