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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观英国女性文坛,没有谁比她更“坏”


来源:此间

原标题:纵观英国女性文坛,没有谁比她更“坏” | 此间·文化“如果你想以安吉拉·卡特的风格来再现她的创作,那么你需要召集一整个戏班的幽灵

原标题:纵观英国女性文坛,没有谁比她更“坏” | 此间·文化

“如果你想以安吉拉·卡特的风格来再现她的创作,那么你需要召集一整个戏班的幽灵围拢在她的打字机旁随侍。王尔德必须在场,爱伦·坡也要来,还有博兰姆·斯托克、佩罗、玛丽·雪莱,甚至麦卡勒斯,以及一群热爱蜚短流长的鸹噪老太。”

纵观英国女性文坛,没有谁比她更“坏”

文| 李毓琦

失音的钢琴、双生的仙童,这是安吉拉·卡特短篇小说全集《焚舟纪》中的意象,也是其本人的真实写照:矛盾、无奈,吊诡重重,词采的绚烂斑斓与现实的爱恨相生,用整个的生命写就一场肆荡狂欢。就连《焚舟纪》这个名字(Burning your boats),来自于欧洲谚语“渡河之后,烧掉你的船”,也透露着那么一股不管不顾的决绝味道。

千页的《焚舟纪》,收录了卡特五册四十二篇最为经典的短篇小说。它以《烟火》一册的日本、一九七〇年翩然而至的灵感之神开篇,包含了大规模致敬格林兄弟与查利佩罗等童话大师的《染血之室与其他故事》,致敬波德莱尔、爱伦·坡、莎士比亚的《黑色维纳斯》,致敬约翰·福特、杨·史云梅耶、拉图尔等人的《美国鬼魂与旧世界奇观》,以及去世后由她的好友拉什迪致悼词、并将早期作品收拢归一的《别册》,内容不可谓不丰富,形式也堪称别致。

▲ 《焚舟纪》简体中文版

如此极富哥特韵味的五册小书,每本封皮上皆饰有不同色彩的繁复底纹,以一只黑色饰边、形似方舟的函套最终封缄,风格与先前出版的《安吉拉·卡特的精怪故事集》一脉相承。卡特似乎格外擅长短篇精怪故事的书写——阅读她的长篇,有种久久观赏浩大烟火燃尽的疲惫感。她的极度张扬到奢华糜烂的描写和比喻,反而使故事脱离了长篇的稳健架构,失却了持久震慑读者灵魂的力量。短篇则不同,卡特那中世纪女巫般的诡黠机智,让她比评论家们更清楚自己的长处——善于用女性主义视角的魔幻笔调来改写童话。

所谓女性主义,即卡特作品一以贯之的女性解放意识,是她的作品颠覆性的渊薮。正如她在《冬季微笑》中所写:

人群在我四周涌动如同长满眼睛的潮水,我感觉自己正走过一片大海,海里无言的居民打着手势……我一身黑洋装穿过这些印象派场景,仿佛是我创造这一切,也创造我自己,我的女主角,以第三人称单数穿着黑洋装,爱着某人,哭泣着在城市里走过,仿佛全世界全由我的眼延伸而出,就像以敏感轮廓为中心散放的轮辐,仿佛是我的注视使一切获得生命……

就这样,在卡特笔下,“全世界全由我的眼延伸而出”,由“我”的讲述、“我”的个体经验而获得生命。改写中,她颠覆了传统的女性角色——狼狈落难的公主、自我牺牲的圣母、软弱善良的女孩,却偏爱智慧而强悍的女武神般的女人。譬如说,《染血之室》中最后解救了女主人公的,并非传统的白马王子或正义警察,而是她横刀策马的母亲;《紫女士之爱》中的美艳木偶,在获得生命之后毁掉了制作自己的匠人,毫不犹疑地走向自由的方向;《黑色维纳斯》中,卡特把锋芒指向大诗人波德莱尔,安排他的情妇让娜以“杜瓦太太”的名义获得完满结局,不仅在故乡加勒比海过上了体面生活,还一直向男性殖民者传播着“货真价实的、如假包换的、纯正的波德莱尔梅毒”,谑近乎虐。

由此而衍生出的卡特“女性哥特”特色的文体,阴郁奇诡又绚烂至极,极具感官之美。安吉拉·卡特是不折不扣的文体家,完全能够跻身世界一流的文体大师如博尔赫斯、卡尔维诺、纳博科夫之列。玛格丽特·阿特伍德是怎么说的?“如果你想以安吉拉·卡特的风格来再现她的创作,那么你需要召集一整个戏班的幽灵围拢在她的打字机旁随侍。王尔德必须在场,爱伦·坡也要来,还有博兰姆·斯托克、佩罗、玛丽·雪莱,甚至麦卡勒斯,以及一群热爱蜚短流长的鸹噪老太。”事实上,卡特的博古通今程度远超阿特伍德想象,所以这个名单还应长长地衍生下去。

是的,相比于自己独创故事,她更喜欢在素胚原形(童话、民间故事、社会案件、作家轶事、经典文本)上涂色填彩,加花串线,提调变奏,打散重构。她是一个贩卖二手梦的女巫,篡改童话的工匠,口袋里装着无穷无尽的妙趣词汇与诡谲比喻,随手一抓便可将雪洞般的毛坯变成洛可可宫殿。如果有老学究颤巍巍地走出来指摘“过度修饰与描写损害了文本以致失于刻意、造作”,她将甩出一打莎士比亚式的比喻糊他们一脸。当美国的卡佛和福特们绞尽脑汁地删除掉所有形容词来使文章更短小精悍,甚至呈现出一股荒秃秃的冷冽现实气质时,卡特嗤之以鼻。她从他们干巴巴的小说中抽出一句话,加以涂抹成珠光宝气的一页纸。有些人天生是词汇量的王者,语言的巫师,而这种浓墨重彩穿金戴银的风格,对那些环环幻化的魔术戏法般的故事来说,再适合不过了。

▲ 安吉拉·卡特,摄于1976年

总之,在西欧文学这个“巨大的废品场”上,卡特肆意拼剪、任意组合,为了炫技,她甚至愿意把同一题材写两遍甚至数遍:她写了两个版本的利兹·波登,多个版本的美女与野兽,一长一短两版本的马戏团,每次都有不同的叙述策略,全都精彩。她的写法永远无法用写作公式概括——据说她逝世的第二年,就有几十篇博士论文预备破解她的法术,可是无一成功。人们笑言,博士一评论,卡特就大笑。

恰如女巫的衣袍天衣无缝,焚舟之夜的吊诡狂欢,自有其不可悖逆的逻辑所在。

1992年2月16日,卡特病逝。她生前作品叫好不叫座,逝世后三天内所有书籍却被抢购一空,随后其声名扶摇直上。《卫报》的讣告褒扬她“反对狭隘”,人们的目光重新投射到这个一度风格不被看好的精怪女巫身上。1996年,伦敦一条新的街道被命名为“安吉拉·卡特巷”。不出十年,卡特已经成为英国大学校园里拥有读者最多的当代作家,百分之八十的新型大学讲授她的作品。时至今日,在英国女作家的排名里,她超过了弗吉尼亚·伍尔芙,原因是“简·奥斯汀没有她勇敢,玛丽·雪莱没有她多产,勃朗特姐妹没有她俏皮,弗吉尼亚·伍尔芙不够轻松,多丽丝·莱辛太正经”,纵观英国女性文坛,“没有谁比她更‘坏’”。

▲ 卡特在自己的工作室里

然而,安吉拉·卡特并非十全十美,也从未刻意追求风格与内容的至上统一。“她既形式主义又夸张离谱,既异国奇艳又庶民通俗,既精致又粗鲁,既典雅又粗鄙,既是寓言家又是社会主义者。”她的好友拉什迪的评价可算中肯。恰似渡河之后焚舟赴战的中世纪勇士,卡特的文字于吊诡中透出斩钉截铁的反叛风格,活泼肆荡,无可捉摸,天生具有蛊惑人心至真假莫辩的特殊禀赋。新哥特的、唯美的、象征的、超现实的、荒诞的、魔幻的、科幻的、无从归类的、莫可名状的——虽然许多体裁和题材被贬抑为文学的“亚种”,可是不羁的精神与想象终究保有一片不死天地。好似焚舟之夜的吊诡狂欢,哪怕荒诞不经,照样如痴如醉;惟其荒诞不经,方才如醉如痴。

安吉拉·卡特在“焚舟”之后想表达的一部分,大抵如此吧。

部分资料参考《焚舟纪》书评《焚舟绝路,画字为牢》、《自由女神也喝高了》、《无上挚爱》,在此一并致谢。

新媒体编辑| 尹霜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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