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日之间要管控分歧 按规矩办事

“找得着人、说得上话、办得成事”，程永华认为这是他从事对日工作数十年的经验和优势。

原标题：中日之间要管控分歧 按规矩办事

素描

程永华

全国政协委员、中国驻日本大使，长期在外交系统工作，曾任外交部亚洲司副司长、驻马来西亚特命全权大使、驻大韩民国特命全权大使等职务，2010年起担任驻日本国特命全权大使。

中日关系近期摩擦不断，日本APA酒店放置右翼书籍、名古屋市长否认南京大屠杀等事件更在中国掀起强烈反响。对于这些歪曲历史的行为，全国政协委员、中国驻日本大使程永华在接受南都记者采访时表示，中国坚决维护历史正义，反对任何歪曲美化历史的行径，相信日本大部分有良知的人也不认同日本右翼势力的错误言行，中日双方将利用今年中日邦交正常化45周年和明年《中日和平友好条约》缔结40周年的契机，管控矛盾分歧，增进交流合作。程永华相信，中日关系未来的发展方向是好的。

有良知的日本人不认同歪曲历史

南都：日本APA酒店放置右翼书籍，以及名古屋市长否认南京大屠杀等事件，日本民众对此是什么态度？

程永华：APA酒店作为社会服务设施，放置给人灌输错误政治观点的书籍，本身是一种不道德的行为。这些反映了日本还有些人有着根深蒂固的、不承认过去侵略历史甚至想否认和歪曲历史的想法。这些人有着错误的政治和历史认识，也违背了起码的人类良知。说实在的，这些很极端、很偏颇的行为，日本绝大多数有良知的人是不认同的。

南都：中国驻日本大使馆对此采取了什么应对措施？

程永华：使馆马上表明态度，通过各种渠道交涉，强烈反对该酒店摆放右翼书籍。最近札幌召开亚冬会，一开始中国运动员被安排住在APA酒店。我们知道了以后，提醒中国代表团团长和运动员要求酒店撤书。这不仅仅是中国及韩国代表团提出的要求，亚奥理事会也提出必须撤出一切政治性的、宣传性的书籍，所以APA酒店马上同意撤书。

后来我们还考虑到，即使撤了书，我们的运动员每天进出酒店，还是心里别扭。从体现我们的坚决态度以及保障运动员竞技状态出发，中国代表团换去了另一个酒店。

这种现象如果发生在其他国家，是绝不会被允许的，但在日本还是不断出现，也发人深思。我觉得日本人需要反省和思考。

超70%两国民众认为中日关系重要

南都：你在日本工作了许多年，感受到的日本民众对中国的好感度如何？

程永华：我一开始去日本时是上世纪七八十年代，那时大概百分之七十几的日本人对中国是有好感的，后来逐渐减少，现在只有百分之十几，反过来不喜欢中国的是百分之八十多。中国人对日本也差不多。

但无论跟日本媒体也好、日本人也好，我都强调还要关注民调中的另外一个数字，就是两国超过百分之七十的人都认为和对方的关系很重要，但这个数字（很多）媒体就不太报道了。

我跟日本政府交涉时就拿这个举例，日本老百姓普遍认为中日关系重要，实际上体现了老百姓对于和中国友好相处、改善关系的期待。努力稳定中日关系，是政府的职责所在。

南都：双方好感度降低原因是什么？

程永华：有一个因素是日本媒体对中国的报道有些偏颇。但归根结底还是因为日本对中国的心态没有摆正。2010年，中国超越日本成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日本就觉得，我亚洲老大的位子坐得好好的，一不留神被你给抢了，用老百姓的话讲叫“气儿不顺”，所以时不时就非要拉着美国一起牵制中国。

这完全是“小孩逻辑”，我打不过你，就要回去找大哥。这是过时的冷战思维，作为邻居还是要处好，做到合作共赢、共同发展。

中日关系复杂但未来发展向好

南都：如果用一个词形容中日关系，你觉得是什么？

程永华：现在中日关系整体气氛、态势和去年相比没有大的改善。

但日方仍在不断制造一些复杂敏感因素，比如一些日本人鼓吹“中国威胁论”，试图拉帮结伙牵制中国。他们的理由是要牵制中国军事发展，但根子上更多的是没有理顺对中国的心态。在中国快速发展过程中，日本是想挡住中国这辆“车”，还是“搭车”跟中国一块发展？这个思路日本还没有调整好。

如果一定要让我用一个词形容，就是“复杂”。中日关系正在改善，但两国间也摩擦不断，并不是很顺畅，这就是中日关系现状。

南都：中日关系未来发展方向如何？

程永华：我相信未来发展方向是好的，两国交流合作规模很大，程度也很深，但有些矛盾还是需要管控。

我在日本经常讲，邻居可以选择，实在住不下去了我搬家换个地儿，是吧？但邻国不能搬家，所以邻国之间还是要友善相处，这个道理大家还是赞同的。

两国关系经过这么多年发展，已形成了一整套规矩，最重要、最基本的就是中日四个政治文件以及四点原则共识，这个规矩经过历代人多次磋商才最后谈定，双方还是要按规矩办事。我相信只要按照规矩解决双方之间的问题、矛盾、分歧，还是能够找出友好相处的轨道。

RCEP并非中国主导的贸易安排

南都：中日韩自贸区和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RCEP）的进展非常缓慢，是因为日本把宝押在TPP上了吗？

程永华：我个人比较赞同这个说法。日本对于进展缓慢给出的理由是“希望达成一个高标准的贸易安排”，但“高标准”不能你一家说了算。日本更多地把宝或者说政治意愿放在T PP上，导致日本对中日韩自贸区和RCEP这边下的力气不够。

但现在T PP出现问题了，日本的社会舆论也开始出现一种声音：日本作为亚洲国家，是不是应该重新考虑怎么把亚太地区的贸易秩序搞好？最近也出现了这个动向，就这两天又在神户举行了新一轮RCEP谈判。

南都：如果日本把注意力转回亚太，和中国的经济竞争是否会加剧？

程永华：中国2010年的经济规模就已超过日本，现在差距越拉越大，中国已是11万亿美元，日本是将近5万亿美元，而且中国发展速度世界第一。当然，日本经济仍然有它的优势，中日两国在双边以及地区层面上还是应加强合作。

有一种说法认为R CEP是中国主导的贸易安排，中国不赞同这个说法。实际上还是各国共同商量，形成一个对各国都有利的贸易安排。日本如果也想加入推动亚洲地区发展的贸易安排，就应该多下点力气，更认真地和大家讨论。

中日250多对友城可带动地方发展

南都：今明两年是中日关系的关键年份，你的工作重点是什么？

程永华：今、明两年（分别）是中日邦交正常化45周年和《中日和平友好条约》缔结40周年，我们首先呼吁日方重温45年前，老一辈政治家是经过怎样的思考、怎样的对话，达成了当时的原则共识的。这些原则共识对现在又有哪些指导意义。

在政府层面，更多是要加强交流，管控矛盾。国家与国家之间必然有分歧，但不要刻意扩大，更不能故意制造矛盾。民间层面上，要大力开展各个领域的交流合作，真正实现合作共赢。中日已建立250多对友好城市，两国友城交流是中国对外交往中起步最早也是目前数量最多的。现在友城之间的交往已从最初的互访向深度合作发展，这是一个好的趋势，对带动地方的发展也是大有好处。

南都：你觉得中日外交工作中最难的是什么？

程永华：中日关系不能简单地说好或坏，就是很复杂，这也形成了一个常态。在这个过程中，你既要去应对很复杂、很尖锐的问题，又要推动两国交流合作，维护国家利益。这就需要我们充分领会贯彻党和国家的政策，另外要充分了解日本国情。

我从事对日工作数十年，我们通常讲“找得着人、说得上话、办得成事”，我认为对同一个国家打交道有这么长时间的积累，也是我的优势。

采写：南都见习记者蒋琳 王秀中 记者娜迪娅 实习生王婷 刘嫚

发自北京

摄影：南都记者陈成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