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牌坊的边界即故乡


来源:华西都市报

在我的家乡川南,旧时牌坊林立,随处可见。隆昌、富顺、荣县、宜宾、犍为等地,在1949年前,每县均有上百座各式牌坊。面对那些功德牌坊或贞洁牌坊,人们并不急于心怀凛然而下跪,在炊烟拉低暮色之际,赶路的人逐渐将其当做辨认地界与风俗的“消息树”。因为人们知道,牌坊的边界即故乡。

原标题:牌坊的边界即故乡

□蒋蓝

2011年8月,我应邀到山东滨州举行一场文学讲座。作家高维生陪我游历了邹城孟林和曲阜孔林,给我印象很深的是虬起的柏树和挺立的牌坊。

2012年上演的电影《白鹿原》里,祠堂与牌坊成为两大彰显静止岁月的精神道具。突兀呆立在无垠麦地间的牌坊,不但是历史进程的旁观者,而且也参与其中。庄稼的盈亏与恩仇的明灭,历尽沧桑的牌坊宛如发布人迹的觇标,在低空完成一曲跌宕起伏的大地叙事。

在我的家乡川南,旧时牌坊林立,随处可见。隆昌、富顺、荣县、宜宾、犍为等地,在1949年前,每县均有上百座各式牌坊。面对那些功德牌坊或贞洁牌坊,人们并不急于心怀凛然而下跪,在炊烟拉低暮色之际,赶路的人逐渐将其当做辨认地界与风俗的“消息树”。因为人们知道,牌坊的边界即故乡。

成都作家林元亨新近撰写的《中国古代牌坊小史》,从南到北,不但梳理了牌坊的种类与分布,而且逐一分析了形成这些建筑特点的审美、心理因素。

我认为,最有意义的切入点,在于林元亨采用了微观史学的方法,鲜活而清晰地勾勒了凝聚在牌坊身上的民族、地缘性积淀。他复原了乡间牌坊底下民众的生活,特别是四川妇女与节孝牌坊,那是她们让渡幸福与眼泪成就的道德建筑。

如何从冷硬的石头建筑里掏出民间烟火呢?

在国内出版界,孔飞力、史景迁等人的著作影响甚大。在现在国内史学界,研究的主流还集中在上层、国家、政府、政治、精英等层面。史景迁早在1970年代就将研究视野放在山东偏僻贫穷的郯城县农村,这是他眼光非常独特的明证。他很早注意到下层民众与社会的关系,可惜这些富有深意的历史维度并未得到国内史学界的重视。

林元亨认为,不能仅看到历史文献的表面,而是要进入到事物内部,并力图去重构一个接近真实的、已经消失或正在消失的文化和生活方式。所以,牌坊不仅仅是历史建筑,更多的是葆有“人与事”,将蕴藏在建筑、雕塑中的人迹发掘出来。这可能类似于历史碎片、传奇、故事,但历史不正是依靠这些连缀而成的吗?

林元亨锐意穷搜,采用了大量冷僻的历史资料和罕见图片,辅之以文学田野考察,尽力在大地上复原牌坊叙事。因之,他笔下的牌坊身世,不再是毫无感情的解剖论文,而是一种叙述学的修补术,充分体现了他的微观史学观点和地缘美学趣味。

如同发生的事情即是事实一样,凡是发生的历史踪迹,都是轨迹。唯有能够说明历史轨迹的人格踪迹,才构成一种强力的个案踪迹。表面上看,踪迹存留于历史的缝隙,一旦将某个人的踪迹钩沉而出,将历史碎片铺开,历史中不可解释的部分,往往就只剩下心灵的部分。

所以,人的踪迹史是把一个又一个的建筑空间(牌坊)串联并敞开,宛如铺展在书案上飞舞的笔触,构成一道插满蒺藜与玻璃的山墙。

一天傍晚,我站在蒲江县的田野里,那里是成都平原与山地的交汇处。我看到一座牌坊,大地的黑暗,似乎是从牌坊脚下升起的。牌坊背后,是流星一般的灯火。

我不禁想起法国哲学家加斯东·巴什拉的话:“窗前的灯是家宅的眼睛。在想象力的领域里,灯从来不照亮户外。”但大地上的牌坊,恰有灯火的反照。如林元亨的叙述:“其实,一切都得从一道门开始。禁锢与欲望,秘密与隐喻,神圣与权力,在我们的目光所及之处,大地上散落如众生的牌坊,终究要被还原成一道最初的门——这个朴素的名词,是个出口,也是一个黑洞。而我们通过它,被一道道牌坊所记载与忽略的身世和命运,由此开始。”

《中国古代牌坊小史》林元亨著,中国长安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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