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上的松针红了

原标题：山上的松针红了

“大雪压青松，青松挺且直”，城里长大的孩子，大多从小学二年级语文课本里的这句诗开始认识松树。从而知道青松坚韧不拔、万古常青。从而喜欢上了松树，认为它的叶子永远都是翠绿的，永远也不会像落叶树一样，寒风来临，便抖瑟着身躯，将枯黄的叶片抖落个精光。

在山里长大的孩子，却更早地就认识了松树。

我们这一带生长的松树都是南方马尾松，每“片”叶子，其实就是两根细如针的针叶，密密匝匝地簇在一起，一串串的跟鸡毛掸子一样挂在枝头树梢。但它们却不是一直都绿油油地挂在松树上的，也不是永远常青着，它们也会有枯黄的时候。秋风乍起，那些最先长出的、被阳光晒红了的松针就会随风飘落。当寒风刮得更猛烈些的时候，松林里就铺上了一层厚厚的褐红色的松针。踩上去，就跟踩在松软光滑的红毛毡子上。

冬日的晌午，太阳暖洋洋的，山里的孩子成群结队地出发了。他们用竹耙子挑着一对土箕，走进松林。有红毛毡子铺就的松林，成了小伙伴的乐园。捉迷藏、打松球、冲关、滑滑梯……清脆的笑声响彻松林。而树梢上那些又红了的松针，会在孩子们的笑声中簌簌坠落。

孩子们玩疯了，玩累了，就得完成妈妈交代的任务了。用竹耙，这儿耙几下，那儿撩几把，集中起来的松针就堆得有半人高，然后装进土箕，塞紧，仍用竹耙当扁担，挑上肩，像挑着两个大花篮，轻飘飘的，可以一路飞奔着下山。看谁第一个到家，谁才是今天最后的胜利者。

当我刚刚能够挑起一小担松针时，就跟着那些小哥哥小姐姐们上山了。我是笨手笨脚的，他们为了最后的胜利，装好一挑就一个个跑着下山了。那次，山林里就剩我一人，有些害怕，下山时就摔了一跤，土箕的柄给折断了，松针撒了一地。我一着急，坐在一株被雷劈倒了的松树上大哭。这时，村里的明叔刚好砍柴路过，他拿柴刀割了几条软藤，编成绳子，绑在土箕上，代替了折断的箕柄，然后又耙了些松针，帮我把土箕装满。

我有点儿歪歪咧咧地挑起担子，跟在明叔身后下山。明叔挺拔的身板子像棵粗壮的松树，挑起一大担的柴火仍健步如飞。慢慢地我就被落下一段路了。

那些松软得跟棉絮一样的松针，一遇火苗，能迅速地熊熊燃烧，是农家灶膛里引火的好材料。还有就是饭炊熟后，如果灶膛里无明火了，一把松针塞进去，能炒熟一盘青菜。

那天，携小儿回乡下老家，我带他到松林里去认识一下霜天里的青松。他抓起一把松针惊奇地说：“原来松树的叶子也有红色的！”

如红毛毡子铺在山上的松针，带给儿子的是大自然的神奇。他不知道，一小把细细的松针，就是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能映红那些把松林当乐园的小伙伴们在灶膛前烧火时黝黑的脸庞。

我突然想起明叔，和他那青松一样硬朗挺拔的身板子。母亲说，去年冬天，明叔操劳过度走了。

儿子捧着一堆褐红色的松针回家。母亲问他做什么。他自豪地说：“爸爸说，这些可以起火呀，还能炒一盘青菜！”

到了厨房我猛然清醒，现在的农家都用上了液化气，谁还需要用松针烧火呢？

只是，每当秋风来临的时候，我总能看到，那些枝头树梢上又红了的松针，在小伙伴们的笑声中，纷纷飘落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