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七岁女童当人肉炸弹的“邪恶逻辑”

仅仅斥责“无人性”、“邪恶”是没有用的——因为“邪恶逻辑”里他们并不这么认为,也不会被正常人类的叱骂声吓退,必须从根本上铲除“恐怖气场”,击碎“恐怖逻辑”的链条,而在此之前,我们要先弄懂这一切。

文丨特约评论员  陶短房

12月16日,刚刚结束阿勒颇战役的叙利亚,首都大马士革一个警局发生了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一个“人弹”走进警察局自爆,导致本人死亡、3名警察受伤。

已持续五六年的叙利亚内战残酷激烈,“人弹”早不新鲜,1死3伤的数字也无法再刺激人们早已麻木的神经,但“人弹”是个年仅7岁的小女孩这一事实,却足以令大家感到真正的震撼。更令人震撼的是,随后国际恐怖组织“伊斯兰国”(ISIS)发布的宣传视频显示,这个7岁小女孩是和年长她两岁的姐姐一同被亲生父母送上“自爆之路”的,此前这对父母已对女儿们进行了一系列“预热”,在姐妹俩走上最后不归路前夕,父母甚至与之作了吻别。

此时此刻的网路上,充斥着世界各地和平人类“惨无人道”、“令人发指”、“畜生不如”的怒骂,这些怒骂当然有充分的理由,对于恐怖主义狂热,对于这种不顾最基本人类道义、不顾骨肉亲情,指使未成年人(还是自己亲生女儿)充当“人弹”的做法,是无论用怎样的措辞斥责,都毫不过分的。

问题是,我们难道仅仅这样斥责么?有一点恐怕谁都明白:不论幕后黑手ISIS,还是这对人性泯灭的父母,都几乎不可能在斥责面前有丝毫反省、忏悔之情。道理很简单,我们之所以觉得毛骨悚然,觉得惨无人道,觉得策划者畜生不如,是出于一种正常人类的逻辑,而他们所信奉和遵循的,却是另一种“邪恶逻辑”。

当然,“邪恶逻辑”同样是遵循正常人类逻辑者的理解和判定,这些极端组织、极端分子并不这样自况,在他们看来,他们这种泯灭人性的逻辑反倒是最“神圣”、最“正当”的:让孩子充当“人弹”并非送他们去死,而是送他们“升天”;让孩子而非父母本人去做这样的事,并非不爱孩子,而是“大爱”——这样孩子将会比父母本人更早“去天堂享福”。不仅如此,既然他们一直声称“圣战是最伟大、最光荣、最正义的”,那么让孩子们“伟光正”在先,难道不是“最大的爱”么?

在和平环境、正常社交氛围,在自由、开放、多元化的社会和世界里,人类正常的逻辑会成为约定俗成的“道理”,与之相悖的一切会被视作反常、邪恶,甚至犯罪,受到千夫所指,遭到应有的制止和处罚;但在当今叙利亚这样反常的战乱之地,在“四周都是‘圣战者’”、几乎听不到任何“杂音”的异样氛围里,“邪恶逻辑”反倒可能成为“正常逻辑”——因为在这样的“恐怖气场”里,邪恶、恐怖、反人类反倒是“正常”和“理直气壮”的,可以想见,这对将亲生骨肉送上不归路的父母,在“恐怖气场”里收获的是崇敬、吹捧和赞扬,而两个不懂事的小女孩也正是在这种诡异、邪恶的“气场”中一步步走向自我毁灭的。

可以想见,并非所有这样的父母、子女都百分百相信“邪恶逻辑”,但在庞大、令人窒息的“气场”里,容不得他们去质疑、去畏缩、去反抗,信与不信,他们都很难摆脱悲剧性命运,并同时给更多无辜者制造更大的悲剧。

我曾在中东、北非和西非生活工作多年,和许多穆斯林、黑人(包括一些原教旨主义者)有过互动,他们中有的出身赤贫,未来令人绝望,“原教旨网络”给他们一些蝇头小利,让他们看到今生的一点点慰藉和来世的“极大希望”,有的出身富贵却缺乏追求和目标,很容易被“原教旨网络”对所谓“神圣事业”的宣传所打动,从而投身“神圣事业”。这些人一旦陷入“邪恶逻辑”,投身“恐怖气场”,就难以自拔,或糊里糊涂将自己和家人投入自毁毁人的邪恶之中,却自认为是“爱己爱人”,或明知是怎么回事却已无法改变命运。

他们中有些人有幸离开如叙利亚这样的杀戮场,迁徙到陌生而遥远的和平环境,有些人甚至就是在这些和平国家土生土长的。但他们和当地人、当地社会车不同轨,书不同文,方方面面格格不入,“原教旨网络”趁机渗透,轻而易举在异国他乡构建起“邪恶逻辑”盛行的“恐怖气场”小环境。对普通人而言,后者甚至更加危险——因为骇人听闻的一幕随时可能在自己身边爆发。

仅仅斥责“无人性”、“邪恶”是没有用的——因为“邪恶逻辑”里他们并不这么认为,也不会被正常人类的叱骂声吓退,必须从根本上铲除“恐怖气场”,击碎“恐怖逻辑”的链条,而在此之前,我们要先弄懂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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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短房

陶短房

凤凰评论特约评论员,旅居加拿大的中国专栏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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