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果奖为何持续青睐中国科幻作家?

全民科幻的狂欢并没有到来,除了《三体》之外,许多优秀的中国科幻作品,并没有在国内市场获得足够的关注和影响力。

继刘慈欣凭借《三体》成为中国第一位雨果奖得主后,中国作家郝景芳凭借作品《北京折叠》获得2016年雨果奖最佳中短篇小说奖,再次掀起人们的讨论热潮。并不令人意外的是,同《三体》获奖时的状况非常类似,这次短篇小说的获奖被与中国科幻的发展,甚至中国文化走向世界,获得国际认可联系在一起。然而,雨果奖为何连续两年青睐中国作家?中国作家获雨果奖和中国科幻的发展有必然联系吗?

雨果奖的“美国趣味”和对“中国特色”的青睐

雨果奖,这个业内重量级的科幻奖项,近两年才开始关注中国科幻文学。必须肯定的是,中国科幻作品获得雨果奖,的确是难能可贵的。对于一向在世界文坛失语的中国来说,获得欧美读者认可,激发了一种民族自豪情结。同时,中国科幻作品获奖在某种程度上可以说明中国的科幻文学比起过去而言更广为人知,走向了国际视野。 

也许就是因此,中国作家获雨果奖的消息才在国内不断引起轰动和讨论,该奖项也似乎成为了中国科幻文学,甚至是中国文学繁荣昌盛,走向征服世界征途的预示之一。不过,由于大多数国人并不了解雨果奖,这种估计也许是过于乐观的。由于雨果奖的举办方世界科幻协会(World Science Fiction Society)是一个美国组织。事务会议主持者和评选投票者也都是美国人,其评选口味也相当“美国化”。

这种“美国口味”在针对中国科幻作品时,不可避免地出于新鲜感而追逐着某种“中国特色”。之前,郝景芳的《北京折叠》在国内并无引起轰动,她本人也并非中国著名的科幻作家。对她而言,获奖实属意外。不过,对于美国读者而言,她的获奖也许并不意外。我们不难注意到,获奖作品比起人们印象中对技术充满困惑与反思的科幻小说,实际上更具现实主义色彩。一般而言,科幻小说都在设想未来的种种可能性,而《北京折叠》展现的可能性如此真实而又近在咫尺,无论是科技还是幻想的色彩都极其微弱。这种体现中国现实社会的描写,反而也许是最吸引美国读者的部分。在文中,空间和时间变得更加可贵,经过精心规划和最优分配,不同阶级、不同职业的人群在这个残酷而工业化的都市里分成三个折叠空间艰难生存。尽管发生在遥远的未来,剧情和人设却相当写实主义,充分彰显了当代中国大都市蚁族的生活,让不少当代人感同身受。故事里的垃圾工老刀一顿早饭要花一百块,老刀一个月工资一万块,而他希望能让自己捡来的孩子糖糖,上一月一万五学费的幼儿园,为了这个花费,他宁愿冒着坐牢的风险闯入其他空间送信。

《三体》对于美国读者来说,也相当“中国”,对外星的探索起源于彼时落后的中国修建在林海雪原的探索外太空的基地,故事的主角之一、科学家叶文洁经历过中国重大历史时期,对社会失望。她在得知外星人想要占领地球的信息后,主动选择了发出信号,帮助外星人进攻地球。她所在的支持外星人组织ETO的首领是伊文思——一位美国石油大亨的儿子,这位首领同样有着对于外国人来说离奇而荒诞的,富有中国特色的经历——他曾去中国陕北种树。此外,故事中的角色也非常具有时代特色和政治意味,比如科学家穿着军装,彼此称呼同志等等。

无论是《三体》中的中国国家集权主义政府探索外星计划,在文革中受难的角色还是《北京折叠》中错综复杂,阶层交织的残酷大都市北京,都满足了美国读者对较为陌生的中国社会的好奇心和部分刻板印象。

《三体》三部曲的美国出版商Tor出版社代表Liz Gorinsky在出版分享会上发言称出版《三体》的重要原因之一是:“全世界都在关注中国的飞速发展,经济、文化等等方面。很多人寄希望于通过这本书来了解中国文化。”

此外,《纽约时报》、《华尔街日报》、《纽约客》等平时基本不报道科幻作品的大众媒体都对《三体》进行了报道。标题有“中国科幻作品在美国大受欢迎”,“中国文化大革命遇上外星人,中国读者爱上科幻”等等,几乎都是将作品作为“中国科幻作品”而不是“科幻作品”看待,是以一种报道新异奇观的方式来报道中国科幻小说。

这样的评价环境下,对科幻作品的评价大多落于对“中国,这个向来在科幻界失语的国家,创作出了具有中国特色的科幻”的猎奇事件本身,很难完全客观地仅仅评价作品在文学性,故事性和创意上的成就,对于没有那么“中国特色”、不太涉及传统历史或者极具政治隐喻的当代中国社会图景的中国科幻作品来说,获得美国媒体和读者关注显然极为困难。

另外,对于这个美国科幻界的老牌奖项,近年来也有很多质疑。提名并非毫无争议,近几年,较为有钱的粉丝带领其他读者刷票和拉票的现象时有发生。

而且,参赛文必须翻译成英文的规则。这种规则客观上造成了对非英语作品的歧视。对于中国作品来说,这种规则意味着:对中国文化可能缺乏足够了解,对原文文字优美程度并无认知,没有系统性阅读大量中国科幻小说的美国读者通过阅读英文译本,凭自己的口味来决定这是不是一部好的科幻小说。因此,从客观上来说,并不能认为获得雨果奖的中国科幻作品就是最好的科幻作品,也不应该将雨果奖认定为判断中国科幻作家是否足够优秀的标准。

雨果奖带来的科幻热是否意味着中国科幻文学的崛起?

《科幻世界》的主编姚海军说:“大刘的获奖使中国科幻从无人问津变得炙手可热。”然而,靠一个美国协会会员读者投票的奖项所激发的民族自豪感,试图把科幻小说“推向大众”,是一件相当不现实的事情。 

在科幻文学方面,《三体》的爆炸性销量增长和由此开发的各色周边产品并没有为中国科幻的蓬勃发展带来明显的新契机。事实上,科幻小说在国内的销量比起其他种类而言依旧低迷。很多因为雨果奖而开始认识刘慈欣,并阅读《三体》的人,也并没有因此更加关注其他作者和其他类型的科幻小说。

全民科幻的狂欢并没有到来,除了《三体》之外,许多优秀的中国科幻作品,并没有在国内市场获得足够的关注和影响力。科幻作家韩松在国内已属较有知名度的作家,但当谈到自己的作品时,他在微博上写到:“我告诉出版商,不要再出我的书了,会赔钱的。”

而郝景芳在接受媒体采访时也表示,科幻题材在中国尚属于小众读者的阅读范围。“这个题材相对小众。不太可能像都市爱情故事那么畅销吧。小众的状态和科幻题材有必然的联系。”

在科幻影视方面,发展前景也并不乐观。雨果奖后遗症使得获奖作家的作品成为了资本疯狂炒作的对象。大量资金瞄准了相关产业链,但囿于科幻文学的小众性,造成的现状并不乐观。一方面是,其他较为冷门的科幻作品依旧很难获得关注,资金基本只会流向获奖作家的作品,或者其他包裹科幻外衣,实质内核为通俗小说的“科幻元素”作品,并不会过多促进国内小众的硬科幻等品类发展。近两年内,国内上映的科幻电影只有《不可思异》,这是一部含有外星人元素的喜剧电影,主要剧情依旧是关于生活中的人际关系,正义与邪恶的良心选择等等,基本没有以科学技术为核心的任何探索和反思,甚至,该故事替换为魔幻背景依旧能够成立。另一方面,已经被开发的“科幻IP”为了获得更多收入,必定会尽可能剔除其中过于艰深的科学设定,加入更多视效,明星,大制作等更容易向普罗大众进行宣传的商业元素,甚至可能破坏其故事核心。 

以《三体》为例,当其被当成了类似于《盗墓笔记》,《鬼吹灯》一样的“大IP”在市场上流通时,大量蜂拥而入的资本并不关心故事本身的剧情呈现,经过不同制作人员的反复咀嚼,最后得到的是一些大牌明星,不靠谱特效公司,令人担忧的素材堆砌而成的残渣。

《三体》电影的拍摄一波三折,这部场景宏大的巨制先是被“先下手为强”购得版权但缺乏经验的导演张番番执导。张番番以往执导的大部分是小成本,口碑较差的恐怖片,多数粉丝对此并不看好。接着出品方高层变动,原CEO离职。与此同时,当第一个特效公司被替换之后,新接手《三体》特效公司又被爆料出其特效作品案例全盘抄袭外国公司作品。

无独有偶,刘慈欣的《白垩纪往事》迅速被另一家制作公司佳华影业拿下,即将改编为动画电影。但是,根据佳华影业的公开资料,公司目前只有8名员工。这样的规模能否做出像样的作品,让人极度怀疑。

不久之前,《三体》刚刚开始进行强调视觉效果,大量使用“全息投影和余光投影展”的话剧巡演,而本预定在今年7月上映的第一部电影,在几张被质疑抄袭的海报放出后就悄无声息,至今仍遥遥无期。如今,2016年的雨果奖已经轰轰烈烈地结束了,新的波澜又起,但中国科幻的发展依旧任重道远。

作者

阿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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