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变又起,土耳其民主墙风雨飘摇

在宗教上虔诚保守的埃尔多安领导下,土耳其也在一步步走向伊斯兰化,国父凯末尔一手创建的那个政教分离的世俗土耳其,正在面临退化成一片模糊记忆的风险。

7月16日,土耳其百余名军人发动政变,与政府军及总统埃尔多安的支持者发生冲突。数小时后,政府方称,局势已经得到控制,土耳其军方参谋长和指挥官掌管局势,首都安卡拉上空已经设置禁飞区,总统回到首都,秩序基本恢复。

政变发生后,政府方将矛头直指居留美国的土耳其宗教意见领袖法图拉•葛兰,称其策划了这起阴谋。葛兰被视为是土耳其的穆斯林精神与社会导师,原本是埃尔多安的支持者,后来双方关系破裂。

这次政变,统治阶层的内讧也好,中下阶层的反叛也罢,无论如何,让四面漏风的埃尔多安政权衣服上,又多了一个破洞,土耳其这段中东最后的“民主墙”已经接近坍塌。很大程度上,埃尔多安政权的风雨飘摇,都是自取之祸,是该政权在中东乱局中胃口太大的结果。

十几年前的伊拉克战争,确实深度改变了中东,一个有能力与周边国家争夺强权的国家倒下,政权更迭、教派冲突、恐怖极端势力泛滥,不但伊拉克国境坍塌,而且成了事实上的灾难策源地。数年前的“阿拉伯之春”运动,让伊拉克周边不少国家都出现了“伊拉克化”困境。少数几个地区强国“幸免于难”,土耳其便是其中之一。而且,土耳其民主、世俗、温和,堪称中东伊斯兰国家中的“榜样”。

但是,这个“榜样”的花冠,很大程度上是西方大国抛过来的,不完全土耳其自己想要的。

对内,埃尔多安想改变国家体制,不想再要效率低下的议会制民主,想当权力更大的实权总统。大选中执政党未获绝对多数席位,修宪改制计划中途受阻,但并未彻底浇灭埃尔多安的雄心。近年来,在宗教上虔诚保守的埃尔多安领导下,土耳其也在一步步走向伊斯兰化,国父凯末尔一手创建的那个政教分离的世俗土耳其,正在面临退化成一片模糊记忆的风险。此次失败的政变,也被人形容为世俗派的绝望挣扎。

在土耳其,抛弃世俗民主体制的危险性在于,教派民族冲突激化,激进极端活动剧增。近年来,土耳其各地恐怖暴力事件的高发,与此有相当大的关联。

对外,埃尔多安想让土耳其强大。过去几年来,土耳其借打击“伊斯兰国”之名,常常在邻国叙利亚和伊拉克“自由行走”,不但捎带脚收拾了叛逃在外的库尔德工人党,而且还秉持“劝也不走”的理念,以游击形式扩大根据地。但是,深度介入中东腹地,并没有让土耳其捞到多少实惠,和以色列吵,和伊朗吵,和叙利亚巴沙尔政权吵,周边的朋友不增反减。干预之手伸出去,抓把沙子带回泥,国内安全问题爆破点也有增无减。

与欧盟关系也谈不上好,作为叙利亚向欧洲输送难民的重要陆上通道,土耳其拎着欧盟的牛耳朵。双方有协议,就地安置多一些,欧盟压力就小一些,但安置资金就得多给一些,人和钱上的争吵妥协、讨价还价,多少影响了和睦的气氛。

在与最强大的两个大国的关系上,埃尔多安政权处理得也谈不上妥帖。与俄罗斯关系不必多言,单说在土耳其导弹击落俄罗斯战斗机这件事情上,先示强、再回避、再道歉,半年多时间的转折,对于埃尔多安政权而言,俄罗斯制裁造成的经济损失,也许还谈不上伤筋动骨,但更大的问题在于,民众心目中埃尔多安的“民族英雄”形象还剩多少?

与美国的关系呢?看看埃及军政权对前总统穆尔西的态度,就能大体猜出奥巴马政府对这次土耳其军事政变的态度,美国希望的,是整个中东的民主化,而不是“民主国家”的退化和激进化。在地缘上,美国对外政策的重心东移已经成为两党共识,中东只剩下一块鸡肋,依靠中东民主的内生力来瓦解恐怖极端势力的地盘,最符合美国的利益。埃尔多安政权主动与俄罗斯交恶,避免了美俄在叙利亚短兵相接的困局,替奥巴马政府扛了雷,美国应该心存感激。但是,这绝对不意味着美国会主动鼓励土耳其担纲中东局势。

过去几年来,埃尔多安的强人政治和大国雄心,很大程度上在拿民粹政治当民主,拿外交对抗当民族。然而,从来硬弓弦先断,弄不好,还会伤及自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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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史泽华

史泽华

国际关系学学者,北京外国语大学国际关系学院副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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