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天都市报讯 深圳张家干（1983年湖北省理科状元）

原标题：楚天都市报讯 深圳张家干（1983年湖北省理科状元）

父亲生于1941年，差不多做了一辈子农民。小时候不到两年的私塾发蒙，竟然是父亲此生仅有的读书机会。

后来，黄埔八期毕业的爷爷被迫离家，留下体弱的奶奶与年幼的父亲相依为命。父亲十岁出头就开始干农活，人还不及牛身高，他就学会了犁田。有一次，父亲在自家田里耕作，犁至田角，力气不够的父亲用肩扛着犁尾，顺利拐过弯去。这场景正好被来走亲戚的舅公看到，舅公站在路边微笑点头，心内的担忧放下了不少。

父亲是仁慈的，也是智慧的。我读完小学四年级那年，父亲到学校找罗校长，提出让我留级。校长很奇怪，通常只有表现不好的学生，才会被学校要求留级。父亲讲出的理由是，学校经常搞劳动，孩子个子太小，担心体力跟不上，伤了身体。校长起初不答应，父亲找了好几次，最终如愿。多年以后，父亲曾说出了他的真实考虑。当时正值“文革”，读中学需要大队推荐，推荐的话怎么也轮不到我。如不能继续读书，就要出工干农活。小学多读一年，一来可以长长身体，更希望国家政策发生变化。

果然没过多久，升学不再要推荐了。1980年我考进县城一中,3年后，我又去外省上大学。每年两次返乡、两次离家，父亲都会陪我从村里走到镇上，亲眼目睹我搭上开往县城的早班车，他再独自回家。记得有一年春节，家乡下了一场几十年不遇的大雪，我说什么也不让父亲送我。父亲就讲起十岁那年给爷爷送衣物的往事，从村子到七里坪、从七里坪到县城、从县城到村子，一天步行一百多里，说如今走这点路算得了什么呢。我终于没有拗过父亲的坚持，天不亮我们父子俩就上路，一前一后，一路无语，茫茫雪地上留下两串深深的脚印，远处村庄里传来土狗断续的叫声。

后来，我在南方工作成家。父母在、不远游，七十不留宿、八十不留饭，父亲常常拿出这些古训，当做不离乡生活的挡箭牌。父亲一直在故乡守着奶奶生活，其间也曾多次来南方小住，只是每次都带着奶奶同行。过完年一开春，父亲雷打不动要返乡，他惦记着自己的工作，该播种了，莫误农时。

奶奶90岁那年最后一次远行，清明前返乡，回家一个多月即去世。奶奶的葬礼由父亲一手操办，称得上尽享哀荣。我明白父亲是以此化解心中块垒。爷爷病逝时，正值强推火葬，父亲连亲戚都没敢通报，就连夜将爷爷埋葬。

奶奶走了，我这才发现，父亲也老矣！

但父亲依然坚持留在故乡，过着半退休的农民生活。父亲种着半亩菜地，包揽了所有家务，没事儿从不主动找我。每次我给家里去电话，他的回答总是千篇一律：我和你妈在家挺好的。每年初冬，父亲带着母亲南下；春暖花开，他们又踏上返乡路。这样的日子平平淡淡，能够永远继续下去，该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