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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把一样的文学课 与诗人的毒舌


来源:北京青年报

纯粹的作家在大学里讲课,我说的不是那种学者型的作家,而是格非、马原这样的先写小说,再教书的作家,我没有机会亲炙。他们出了书当然能在一定程度上弥补缺憾。稍微不满意的是,这两位的书,太像书了,缺少讲课的率性与直接。很多大师都如此,包括鲁迅短句甚多的《中国小说史略》。木心《文学回忆录》算例外,但那是讲给一小撮儿人听的,我读时经常有局外人的感觉。新近入手的伊沙《观音在远远的山上》让我眼睛一亮,竟夜读了两遍,一个激扬文字、指东打西的诗人便站在面前,我仿佛混在大教室里,看他出入于文学和社会之间,挟带着一股诗人特有的

原标题:火把一样的文学课 与诗人的毒舌

《观音在远远的山上》 作者:伊沙 北京联合出版公司 2015年10月

◎瘦猪

伊沙的课,像一个火把,燃烧文学,照亮世界。

纯粹的作家在大学里讲课,我说的不是那种学者型的作家,而是格非、马原这样的先写小说,再教书的作家,我没有机会亲炙。他们出了书当然能在一定程度上弥补缺憾。稍微不满意的是,这两位的书,太像书了,缺少讲课的率性与直接。很多大师都如此,包括鲁迅短句甚多的《中国小说史略》。木心《文学回忆录》算例外,但那是讲给一小撮儿人听的,我读时经常有局外人的感觉。新近入手的伊沙《观音在远远的山上》让我眼睛一亮,竟夜读了两遍,一个激扬文字、指东打西的诗人便站在面前,我仿佛混在大教室里,看他出入于文学和社会之间,挟带着一股诗人特有的固执与任侠之气,穿透了这几日的雾霾。

我的文学爱好,从诗歌开始。待伊沙小有名气时,我已几乎不怎么读诗了。对他的印象还不如大仙和沈浩波,家里亦有塑封尚未撕掉的他编辑的《新世纪诗典》,并不知道他还写过足球评论,也不知道他在大学教书。从书中引用他自己的诗歌看,到不了一流,但没想到他的课居然这么精彩!

“观音在远远的山上”来自诗人痖弦的诗歌,后一句是“罂粟在罂粟的田里”。伊沙讲到痖弦时说,“千万别再逼我解读了”。我倒是可以穿凿一下:没有什么能救赎诗人,文学就是毒品,染上就是一辈子的事。若找到所谓的救赎(观音菩萨),等于离开文学创作。

伊沙承认自己把写作当成事业,把教书当成职业,但这不代表他不是个好老师。他说,“我很奇怪,我的课上怎么竟然有人讲话,你以为我这种课在中国的高校中随便可以听到吗?你们就说一群未老先衰的小老头和小老太太,让我这样有新思想创新性的老师教上四年,毕业时脸上才会有点青春的光彩!”一副中国老师常有的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虽然嘲讽了一下教育体制现状,然而他又寄予莫大希望,“作家不可培养,天才可以点燃,我每周来上课就是手举火把而来的。”伊沙的课,像一个火把,燃烧文学,照亮世界。对我这样没出息的,老于世故的“学生”而言,有灼痛、警示的作用。对加引号的小老头小老太太却有着莫大的吸引力。听他课的学生挤满教室,连老师都会来旁听。

伊沙当然不能太过天马行空,也讲什么“基础写作”、“现代文学”、“文学创作与批判”及“新闻写作”,实质在教人如何认识、欣赏文学,间或带些人生感悟的私货。他主张文学回归文学,而不及其余。他认为道德感加分的作家不如扣分的作家。《金瓶梅》、《红楼梦》在士大夫眼里属于诲淫诲盗的垃圾,作家绝没有想到要批判社会,反而成就了小说的批判性。他说中国诗歌从《诗经》开始,已经是烂熟的豆腐干,只有李白在做打破它的努力。伊沙总有惊人之语。他说中国诗歌被唐诗祸害了,格律限制了诗人,诗歌自唐而败——“我这么说肯定把遗老遗少吓尿了”。

故作危言耸听不难,难的是里面有真知灼见,能自圆其说,因为文学这东西本无定论,一切都要从自身阅读开始。我很赞同伊沙说的“寻找你的大师”的说法。我之蜜糖你之砒霜,在文学(艺术)上更甚。就是莎士比亚,亦有人(比如托尔斯泰)瞧不起呢。但同时,你一定要有一定的学养才配选择大师。有人否定“文抄公”周作人,伊沙提醒道,“你要须知自己肚里有多少货,周作人肚里有多少货”。

伊沙把文学史看成“一座等级森严的墓园”,林立的不是人,不是历史定论,不是作家的爱不爱国及有无小老婆,而是他的作品,并且整个园子里只有作品。我觉得伊沙真正地以作品来看待每个作家,这并非容易做到。从小到大,我们评判一个作家,夹杂了多少附加条件啊。伊沙正是要造这个反。即使他最钟爱的鲁迅,他也毫不留情地说,如果没有《野草》、《呐喊》、《朝花夕拾》,杂文再多再重,也无法成就文学的鲁迅。鲁迅稍逊那些世界级的作家,整天写杂文,越写越紧绷,这种紧绷绷的状态根本写不了长篇。这是文学内部的专业性,雷打不动。他臧否郭沫若、曹禺,议论歌德、普希金,全凭自己阅读其作品出发。这一点倒颇有鲁迅之风。

我喜欢伊沙在课堂上跑题,“大放厥词”。有一堂讲新闻写作,只用了两段话,剩下的时间大谈教书和育人的关系。他教你怎样积累材料,却说到了“你们要有文化的尊严”。而文化,他认为学生在课堂上学到的多是填空知识,而非文化。

最妙的是诗人的毒舌,不妨照抄几句,以飨读者:

“语言不好,结构能力再强,也不过是捆得挺紧的草包。

考虑到中国读者的文化水平,我粗暴地认为,越畅销的书质量越烂。

什么叫商业文学?大众需要什么,老板就给他们什么。他们想吃狗屎,那就把一万条狗牵过来。

作为年轻人,你们要学会拒绝任何人给你下的结论,自己也不要给自己下。

有些著名文学批评家,是靠拾人牙慧并将其熔于一炉写年度总结报告一类玩意儿当上所谓权威的。他们发言时,有人趁机上厕所或出去抽根烟。

李白千古名篇《将进酒》从濮存昕口中朗诵出来,顿时变成汉语的垃圾。

如果一个作家引起你的共鸣,说出你心中想要说的,他的水平就和你差不多,所以说,共鸣是狗屎!

中国的耻辱主要来自她的知识分子。”

看样子伊沙像是一个相声演员,但他最厌恶的便是这种老师。伊沙貌似极端或搞笑的说法,其实都有很深的意思在里面。毒舌之所以有用,在于它的毒也能治病。

标签:作家 马原 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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