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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女带刚 硬汉有柔


来源:北京青年报

为了让男人接住天津女子的好与豪,影片用异常中国的方式,拿近似八卦图的原理,调和性别差异。身份关系,是天津师娘与广东师父,外族女子与本地徒弟。外在形象,女人貌韵皆佳更像女人,男人英烈打斗更像男人。内里性情,好女带刚,硬汉有柔。虽然陈识迎娶赵国卉的用意不纯,体贴待她却如《叶问》中的甄子丹对爱妻,视她为贴身行囊,期望走到哪儿都能带着。耿良辰临死前幻想倒在茶汤女的盈盈泪光中,转念轻笑“不吓唬她了”移步脚行兄弟,也因性格深处藏有至纯的浪漫。

原标题:好女带刚 硬汉有柔

◎梅生

“武侠就是愿望,民众口头创作武侠故事来抒发心中不平,由于讲得多了,造成一个侠客遍地的生活幻想,只有最底层的人才信以为真,而对权贵则毫无约束力。”

民国时期,武术被定名为国术,有过“黄金十年”。军界拿来操练,并在全国推广,佯装提振民众士气,实质相当于吴佩孚、孙传芳等军阀曾提倡的尊孔复古运动,用于迷惑平头百姓,让他们错以为“义和团”式拳脚,尚能翻新出抵御洋枪炮的花式。新青年受五四洗礼,不屑孔家儒学,谩骂讨伐过军界祭孔,但在国民习武一事上,向另外阵营的旧乡绅挥手点头。军界愈发拿武术当传单,四处分发卖好,借机收缴利益——学生不闹了,天下也就暂时太平。

其时海运大港天津背后的掌权者,是山东督军,他取沧海之一粟捐助武馆,天津成了全国武术之都,各地小拳种纷纷赴津博名。徐浩峰(笔名“徐皓峰”用于著书讲学,涉足电影则用回本名)包办导演、编剧、武术指导及主剪辑的电影《师父》,借上述背景说礼乐崩塌,用逝去武林叹规矩走形。徒弟轰烈倒地,师父退而求其次,皆因不想让心中的标准,随世道的败坏,消亡或变质。影片中的真刀实战、一招制胜,与港式武侠片里惯有的特效奇观、贴身肉搏对比,固然让华语武侠电影呈现新貌,但徐浩峰更在意的,大概是借其间呼吸吐纳的旧时人文气息,缅怀中国人曾有的样貌。

“游侠儿”式天才之陨

张彻鼎盛时期拍就的多部武侠电影,爱徒姜大卫多被他塑造成“游侠儿”,天赋异禀,不囿常规,坊间拍手称快,同行视为钉刺,往往以惨烈方式终结肉身。徐浩峰认为张彻作品中的武打割裂文戏,并不太把这位华语武侠片巨匠之一放在眼里,但《师父》中的耿良辰,却是遵循张彻影片模式设置,只不过用更庞杂繁复的体系,考量天才之死。

作为南方小拳种咏春拳掌门陈识北上扬名的弟子以及棋子,单纯享受踢馆快意的耿良辰,自然意识不到他踢掉的不仅是津门武行的面子,更威胁到作为里子的利益链条的运转。抱团而行的本地武人,拿“规矩”当口头禅,但这“规矩”,不像“天津街头打架不能见铁器”,是集体约束的老理,相反为圈子私欲,满是排外与狭隘,因为预感武术终将屈服于军人手中的枪支代表的科技,“规矩”更是守得口是心非一派荒唐,对外来闯客“照章办事”,却讨好科技更改法则。

可惜走在时代前端的科技通常高冷,原本想借陈识的棋子荣耀引退的武行头牌郑山傲,被拿不出手却混成山东督军副官的林希文用诡计毁掉一辈子的名声,而林希文代替武行使阴招惩戒棋子,不过是在表明武术逃不出科技的手掌心。耿良辰阴差阳错从脚行伙计变为武林高手,最终命运被徐浩峰赋予理想主义者的殉道色彩,宁为心中标准惨死,不依可笑规矩苟活。大才有速成翘楚的资本,常是众人眼中的异者,但耿良辰的行径所指,却是老辈人才有的中国式傲骨,这在他临死回归的脚行众兄弟以及中意的茶汤女身上也有体现。构建社会秩序的基石,理应是他们。

退而求其次的方寸守护

小说《师父》中耿良辰以拳踢馆,到了电影,无论交手对象是男是女,皆以八斩刀对单锋剑,南方比北方,一切按武馆规范的比武形态操作。影片展示的首组比试,耿良辰和对手身上皆绑牛皮筋作护具,玩挟刀揉手。从两人造型到兵器外观再到招式运动,都似孪生,形式美感下表明较量的公平。林希文暗算耿良辰,拿的也是尺寸相当的两把短刀。兵器上的对等,是为凸显徒弟世界的单纯。到了原作中不曾涉及的师父挑战天津整个武行,则让他用八斩刀交锋刀、剑、戟、杆等北方长兵器,以长击短迎战等级制度。

徐浩峰曾说,“武侠就是愿望,民众口头创作武侠故事来抒发心中不平,由于讲得多了,造成一个侠客遍地的生活幻想,只有最底层的人才信以为真,而对权贵则毫无约束力。”陈识以一己之力单挑系统之前,人性几番斗争,是“成就一个门派”还是“保护一个天才”。权贵(林希文身处的军界和手握的长枪)是识时务者的唯一出路,但天才之死对他造成最直接的刺激。他的逆行,并非单为徒弟报仇,更是终难说服自己屈从于变了形的规矩,退而求其次守住心中的方寸。徐浩峰将《师父》比作日本“剑戟片”,大概因为陈识与幕府时代末期的武士,在心境上“曲径通幽”。

陈识逃脱之后,武行大佬邹馆长一句“咏春拳绝了”,则一语双关,既指她“灭绝”了咏春拳,维护住自己颜面以及天津武行所谓尊严,更将陈识“绝技”杀出重围获得新生,与徐浩峰主编剧的《一代宗师》中咏春的开枝散叶连通。

性别差异的视觉调和

张爱玲不少小说将一家之长的形象,设计为类似《红楼梦》中的贾母。让老夫人“垂帘听政”,这其实有章可循,基于传统社会子女在财产和名声的继承权上,无法与夫人争先,“妇承夫业”再作分配更合礼法。徐浩峰把小说中武行老大邹馆长的性别由男改女,也是因出于此。之外,如此处理则是像铺陈展示各种冷兵器的精致一样,为更具可视性——按徐浩峰所说,武行女老大,要有压得住阵的沉稳,更要有一股策动群雄的天然动力。望着她的背影,想象她的身后跟着一帮人,视觉上如此合理。

而对于书中其他女性角色的银幕化,他或添加血肉丰满人物,或干脆拿掉不留旁支,也是考虑小说可以淡写人物形象,电影拍人不可如此(这在徐浩峰前两部作品《倭寇的踪迹》《箭士柳白猿》中亦见佐证)。书中的师娘赵国卉,不过是有些经历的平常妇人,要逃时才生出迟钝的情意,她从字里行间跳到大银幕,却被赋予一身故事,美貌下藏有刚烈。尾声面对追到火车站,欲向陈识再讨说法的整个天津武行,她云淡风轻一句“他犯的事我担着”,让陈识天津一行,收获大于遗憾。而街头的茶汤女,一身民族装扮已是独特风景,几次为耿良辰拔刀,也比书中描写,多出侠女风范。

为了让男人接住天津女子的好与豪,影片用异常中国的方式,拿近似八卦图的原理,调和性别差异。身份关系,是天津师娘与广东师父,外族女子与本地徒弟。外在形象,女人貌韵皆佳更像女人,男人英烈打斗更像男人。内里性情,好女带刚,硬汉有柔。虽然陈识迎娶赵国卉的用意不纯,体贴待她却如《叶问》中的甄子丹对爱妻,视她为贴身行囊,期望走到哪儿都能带着。耿良辰临死前幻想倒在茶汤女的盈盈泪光中,转念轻笑“不吓唬她了”移步脚行兄弟,也因性格深处藏有至纯的浪漫。

往前追溯,耿良辰面色苍白手捂伤口,自顾自平静讲述成长经历,宁死不愿离开天津的场景,将宋洋作为一个演员的好,淋漓尽致挖掘。他的演绎,让天地与观众一起为耿良辰动情——满武行都是聪明的账房先生,只有他是真有骨气的武人。但民国正统武术史,不会记载这号小人物。徐浩峰有心。

标签:武侠片 甄子丹 武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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