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日利亚大选是非洲历史性“一大步”

尼日利亚大选近日公布结果，反对党全国进步大会党(A PC)主席穆哈马杜·布哈里获得53.95%的选票，从而击败现任总统、人民民主党(PDP)候选人古德拉克·乔纳森，当选下任尼日利亚联邦总统。

此次大选是在尼日利亚贪腐盛行、贫富悬殊引发社会不满，及北方“博科圣地”恐怖武装肆虐的背景下，被执政党授意从原定的2月14日推迟至今的，人们曾担心，明显有意恋栈的执政党和现任总统会以“反恐需要”、“安全需要”为由继续推迟大选，或以这样那样的借口推迟公布于己不利的大选结果，或索性用武力、非武力手段在选票、计票等方面做手脚。尽管乔纳森在推迟选举时再三承诺“5月29日原定交权时间雷打不动”，但敢于相信的人并不多。

无怪乎大家不信，尼日利亚是一个年轻的主权国家，从1960年尼日利亚联邦独立算起不过55年历史，而在这55年中，尼日利亚从来没有一个执政党和平交权，多次出现军人政府，即便是非军人执政期间，充其量也只能实现党内的和平接班，政变夺权是家常便饭。不仅如此，自1999年该国实现文人治国、推行多党制至今，虽再未出现过军人政府和军事政变，但16年来执政党始终是PDP。

自去年起，尼日利亚人在指责政府纵容贪腐和裙带主义，追剿“博科圣地”不力的同时，也质疑政府为保住执政地位刻意在尼境内玩寇自肥、养痈成患，此前选举的推迟则更证实了这一点。就在3月28日大选投票完成后，许多人仍担心PDP会找借口拖延、作弊，或干脆宣布“重来”，拒绝这次从民调结果看毫无悬念的政党轮替。

好在人们担心的一幕并未发生。选举结束后，IN EC如期公布了执政党败选的选举结果，乔纳森本人公开承认选举失败，向对手表示祝贺，两人甚至在选举结果公布当天共进晚餐。

这一幕如果发生在欧美，会被认为是见怪不怪的常态：选举就是选票说了算，赢了的庆祝、兑现承诺，输了的承认失败，祝贺对手，下次来过，这是约定俗成的选举规则。但这样的“惯例”，在民族国家形成不久、法治和现代社会规则不健全、部族主义盛行和“武力说了算”历史悠久的撒哈拉以南非洲，实在算不得什么惯例。此次政党间和平轮替，对于非洲人口最多、撒哈拉以南GDP总量第一的尼日利亚联邦还是有史以来第一次，甚至，按照法新社的算法，和平、不流血状态下的政党轮替，执政党和现任总统承认败选，愿意依照程序将权力交给胜选者，而不是诉诸诈术、紧急状态或武力，用“一枪一票”替代“一人一票”，自非洲独立浪潮掀起至今，在整个撒哈拉以南非洲的广阔范围内，这也不过是第八次。正因如此，许多洲内外评论家才盛赞此次尼日利亚大选的最后一幕，是“非洲历史性的一大步”。

在非洲，大选结果不论如何，都可能引发血腥和暴力，在津巴布韦、肯尼亚、科特迪瓦、布基纳法索、多哥……都是如此。2000年塞内加尔大选中，反对党民主党(PD S)候选人瓦德在第二轮投票中逆转击败执政党社会党(PS)候选人、时任总统迪乌夫，获得后者承认和祝贺，曾被称作历史性的一幕，然而14年后，揭开“历史性一幕”的瓦德却试图为谋求继续连任而修宪，这也表明，在非洲走出这“历史性的一步”何等艰难。

此次乔纳森和PDP并非不恋栈，事实上他们也力图挽回选情，但一来内忧外患积重难返，不合时宜推迟选举又弄巧成拙，二来身为穆斯林的对手为缓解族裔、地区矛盾选择了基督徒搭档参选，而素来铁板一块的P D P内部却发生分裂，创始人、前总统奥巴桑乔公开支持对手；三来乔纳森本人军方背景淡薄，对手布哈里反倒是军界宿将。可以说，天时地利人和，诸般种种，造就了尼日利亚大选难得的“历史性一大步”。

之所以能迈出这一步，不仅因为参选者的政治风度，更因为时代在进步，如今越来越多非洲领导人意识到，自己已不可能一直在权坛顶峰赖着不走，2011年败选的科特迪瓦总统巴博不肯下台，结果被反对派联合法军强行驱赶，2013年已当了27年总统的布基纳法索强人孔波雷想继续赖着不走，结果被愤怒的民众赶下台，在这种背景下，今后或许会有更多非洲领导人效仿乔纳森，迈出第二步、第三步。

但这一步的意义究竟有多大？如前所述，此前迈出“历史性第一步”的瓦德，14年后选择了历史性倒退，他修宪了、参选了，只是选民不再捧场而未果。如今在尼日利亚，历史性的一大步由胜利者布哈里和失败者乔纳森共同迈出，他们会否“落子无悔”？

并非人们多心，乔纳森且不去说，此次“一大步”的另一主角布哈里，历史上曾先后作为骨干，参与过两次成功推翻现政府的军事政变，甚至当过近两年的军政府领导人，他不仅有武装夺权和政治反悔的累累前科，而且短暂执政期间同样贪腐、滥权、怠政、裙带作风指控缠身，对内政外交也无突出建树。如今作为政党轮替的最大受益者，他当然热情欢迎、讴歌这给他带来好处的游戏规则，但风水轮流转，倘下次轮到他做乔纳森，他还能把这一步继续迈下去么？　　(作者系旅加学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