库克出柜：同志平权是大势所趋

10月30日，54岁的苹果公司首席执行官（CEO）蒂姆•库克(Tim Cook)在《商业周刊》网站发表文章称，“身为同性恋者我感到很自豪。我从未否认过我的性取向，但我也从未公开承认过，直至现在。让我清楚地表达自己的立场：我很自豪成为一个同性恋者，我认为，成为一名同性恋者是上帝赐予我的最伟大的礼物。”

尽管在同性恋社群，关于苹果CEO是同性恋的消息早已疯传了多年，因为库克本人并未亲口承认，公众仍只当成八卦消息来传播，这次库克的公开出柜，还是给全世界的网民带来不小的震撼。

可以说库克能够公开出柜，跟美国这些年同性恋运动所取得的进步密不可分。

今年10月初，美国联邦地区法院法官对阿拉斯加州第一起同性婚姻禁令诉讼做出宣判，法院认为该州禁止同性婚姻违反了宪法。美国联邦地区法院的法官博尔盖斯表示，阿拉斯加州对同性婚姻的禁令违反了原告被宪法赋予的人权。

博尔盖斯在宣判书中称，阿拉斯加州不仅禁止同性婚姻，还拒绝承认其他州为同性婚姻立法，这种偏见违反了宪法第十四条修正案赋予的平等权利。此前联邦上诉法院已经就内华达州类似案例做出了违宪判决。

美国最高法院10月6日做出决定，不再审理要求维持同性婚姻禁令的上诉，这意味着最高法院默许同性婚姻合法化。法院的这一判决，使得同性婚姻在犹他州等五个州正式合法，预计未来几周内美国将会有35个州同性婚姻合法化。

将视线移到欧洲，自荷兰成为全世界第一个同性婚姻合法化的国家后，整个欧洲大陆近年来已经有超过10余个国家同性婚姻合法化。

每年的七月底八月初，在荷兰阿姆斯特丹王子运河上会有一场精彩演出，这就是世界闻名的阿姆斯特丹同性恋大游行。

今年3月29日，英国同性婚姻正式合法化，英国首相卡梅伦、自民党副首相克莱格和在野工党党魁米利班德纷纷对同性恋新人们表示祝贺，卡梅伦评价这是英国的重要时刻。卡梅伦说：“当相爱的人被法律所分开，那就应该是法律需要被修改。”

9月6日，50岁的英国驻上海总领事戴维绅在英国驻华大使的见证下，与他33岁的中国男朋友张志鹄缔结了婚姻。在中国，他们是第二对登记注册结婚的英国同性恋伴侣。“虽然他违背了我的传统，但我仍旧给他最大的祝福。”张志鹄的父亲在婚礼上说。

这场婚礼，在中国的社交网站上引起网民的热烈讨论，有人送上祝福，有人却叫嚣着让戴维绅“滚出中国”。

英国是世界上第16个正式承认同性恋婚姻的国家。从今年6月起，英国在24个国家的使领馆都可以给同性英国公民注册结婚，以支持每个公民拥有平等的权益。

欧美同性恋者今天所享有的平等权利，在几十年前几乎难以想象。

60年代末和70年代初，美国的同性恋者更多是为尊严而战，当时，同性恋不仅受到外人的歧视，连同性恋者自己都觉得自卑，悲情伴随着很多同性恋。于是“Pride”一词开始在同志社群流行。

1973年，美国精神病协会根据大量的研究发现，接受了性倾向正常变式说，将同性恋从精神疾病名单中除去。美国心理协会也于1975年通过决议，指出性取向与人的判断力、智力以及其他方面的能力无关，明确反对一切基于性倾向的歧视。美国精神病及心理两大协会的立场和态度，为同性恋群体在精神上松绑，疾病的枷锁终于被去除。原来指代同性恋（者）的词语Homosexual因为是医学名词，也被同性恋社群逐渐抛弃。

六七十年代的同志运动吸收了黑人平权运动、性解放、女权运动的营养，在全美范围内酝酿和发展，代表着对传统的反抗，很多大学生也参与到同性恋的游行中。借鉴了黑人平权运动“Black is beautiful”的口号，同志社群打出“Gay is good”，给自己加油。80年代初，艾滋病最早在男同性恋群体中被发现，早期甚至被认为是“同性恋瘟疫”，没有人知道这是什么病，恐慌的气氛代替了早年的悲情，同志社群人心惶惶。最后，科学帮了大忙，抗病毒药物的发明，拯救了成千上万人的生命。

克林顿当总统以前，美军完全禁止非异性恋人士服役。他执政后，美国国会1993年通过一项禁止公开性倾向的同性恋者在军中服役的法律，推行“不问不说”（Don’t Ask，Don’t Tell）的政策。2010年12月22日，奥巴马签署废除“不问不说”政策的法案，这个存在了16年的法律寿终正寝，在这期间，约有1.4万名美国军人因公开同性恋身份，不得不脱下军装。

在奥巴马2012年竞选连任时，他公开支持同性婚姻，华盛顿智库皮尤研究中心数据显示，目前约47%的美国人支持同性婚姻，43%反对。公众态度在10年时间里发生了巨变。

奥巴马2012年5月首次公开支持同性恋婚姻，强调具体情况“因州而异”，而到了今年10月21日，奥巴马接受《纽约客》杂志采访时称，在“平等保护条款”保护下，美国50个州都应该允许同性恋婚姻。奥巴马表示，从他就职总统以来，在同性恋婚姻问题上最高法院做出的最好裁决，奥巴马认为社会在改变，法律也需“跟上”。

在联合国层面，秘书长潘基文多次呼吁，要保护LGBT（女同性恋、男同性恋、双性恋、跨性别）人群的权利，创建一个包容的社会。

今年10月25日，台北第12届同志大游行成功举行，超过6.5万人参加了本次游行，当中很多人来自日本、泰国、香港和中国大陆等地。笔者在现场看到，参与同志游行的很多人精心打扮，盛装出席。游行出发时，还有警车在前面开道，当地一位同志不无骄傲的告诉我，“这是一年中唯一的一天我们同志拥有路权，可以在大街上游行，并有警察维护秩序。”

2013年10月26日，号称亚洲最大规模的“同志”大游行在台北举行。

今年的同志游行日，台湾当地的政治家苏贞昌、连胜文与蔡英文都不约而同的在脸书(facebook)上力挺同志。苏贞昌表示，社会要学会尊重差异，认同差异的存在，蔡英文则配上彩虹旗写道：“愿天下有情人都能够得到大家的祝福。”而连胜文说：“我希望台湾能尽快将相关法案排入议案进行审理，保障同志朋友的权益。”

回到2003年，那时候，马英九还在担任台北市长，他拨出经费公开支持“台北同玩节”（台北同志大游行的前身），并到现场发表了讲话。今年台北同志游行的前一天，在台北同志热线的办公室，当地资深同志活动家喀飞给我展示了一张马英九站在彩虹旗后面参加第一届同玩节的照片，他说，当时马英九的幕僚并不同意放彩虹旗，但等到马英九出现时，同志组织还是特意扯了一面大大的旗虹旗放在他的前面拍照。

经过12届的发展，现在，台北同志游行已经成为当地的一个大Party，商家为成千上万的游客光临感到兴奋，同志游行期间，台北大大小小的旅馆都住满。笔者提前10天预订，好不容易才订到一个青年旅馆的床位，拥挤的8人间里，有好几位是外地过来参加同志游行的朋友。

与台湾政治家对同志议题的积极回应相比，香港的同志运动更多是名人出柜带来的轰动效应。

2012年，香港歌手黄耀明和何韵诗公开出柜，承认自己是同性恋者。时间再往前推10年，香港乐坛的殿堂级歌手，享誉华人世界的艺人张国荣，尽管没有对公众说自己是同性恋，但也并不遮掩与同性伴侣之间的关系。张国荣没有向公众公开出柜，没有人知道他是认为不必要还是有所担心？在香港，保守的基督教势力异常强大。在同志争取平权的路上，基督教右翼势力针锋相对。

与香港同志运动名人唱主角不同，中国内地的同志运动，更具草根精神，中国大陆目前约有600余个各类LGBT机构，当中的绝大部分从事“防艾”工作。最近五年来，从事文化传播、教育、公众倡导的同志机构开始增多。

1997年，中国新修改的《刑法》删除了流氓罪，被看成同性恋去罪化的标志，“流氓罪”被法律界人士称为“口袋罪”，以前常被用作给同性恋行为定罪的依据。两年前，笔者收到一位80多岁老同志从陕西咸阳寄来的材料，老人曾因同性恋行为被判流氓罪。

2001年，中国第三版精神障碍分类与诊断标准将自我和谐型的同性恋剔除，但自我不接纳而焦虑的仍属治疗范畴，尽管留了“尾巴”，仍被看成是同性恋去病化的标志。这比美国1973年“同性恋去病化”晚了整整28年。因为这个尾巴的存在，至今仍有很多心理咨询师为了获利，对同性恋进行“治疗”。

2005年，央视《新闻调查》做了一期《以生命名义》节目并播出，这是央视上首次深入地探讨有关“同性恋”和“同妻”群体的话题。该片的解说词说，“由于传统社会的认知障碍，中国的男同性恋中有90%在社会舆论的压力下选择了婚姻，而他们的配偶大多数对此一无所知。”

2013年4月15日，甘肃兰州，两位女同性恋者身着婚纱，举着写有“女人爱女人，拉拉求祝福”的标语牌，在“证婚人”的陪同下走进公园，希望通过行动让社会对同性婚姻更包容。

“同妻”被认为是最具中国特色的问题，有学者认为，在中国有超过1600万的女性嫁给男同性恋者，产生同妻的原因，归纳起来有这样几个原因，一些同性恋者无法面对社会偏见和歧视，用异性婚姻来隐藏自己的性倾向，以免受歧视；中国传统文化强调传宗接代，而与异性结婚是获取孩子的便捷途径；还有就是，整个社会保障不足，因担心老无所养，一些同性恋者走进异性婚姻，获得安全感。

对同妻问题的解决需要加强对公众的教育，让民众了解什么是同性恋，减少公众对同性恋群体的偏见和歧视；也要加强同志社群的教育，鼓励同志勇敢做自己，有所担当，不要把自己受到的压迫转嫁给其他人。

与美国和中国香港等地的同志运动要直面宗教保守势力不同，大陆的宗教团体并不是同志人群处于弱势地位的主要矛盾。但传统的文化根深蒂固，“传宗接代”、“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类思想仍具有市场。“同妻”问题是传统文化发力的集中显现。以草根为主的中国同志运动，同样期待公众人物的发声呼应，公众人物拥有更多的资源和话语权，他们的出柜或发声更具传播效应，对消除偏见和歧视大有帮助，这也是库克出柜引起大讨论的原因。但至今为止，中国的公众人物可能担心形象受损或出柜会带来经济损失，比草根同志“躲藏得更深”。

美国同志运动最终汇聚成强大的选票，成为任何政治家都难以忽视的力量，奥巴马在他的第二次总统竞选中，同志选民中77%的人把选票投给了他。有人甚至戏言，“谁得罪了同性恋，就别想进白宫”。相比之下，中国的同志运动只在民间发力，在推动立法上缺乏自己社群的代言人，在推动权利的临门一脚上，也停滞不前。

好消息并非没有。就在10月23日，在日内瓦举行的一个联合国会议上，中国国务院妇女儿童工作委员会办公室副主任牟虹女士说，“在中国，包括（同性恋人群在内的）任何人都受法律保护，不会因为性倾向被歧视，中国社会对这些人也越来越宽容，也有专门提供研究、服务的组织，政府有关机构也尽力为他们提供方便，比如为相关组织提供注册登记。我女儿的同事也是同性恋者，但这丝毫不影响其在事业上的发展。”牟虹女士的表态，被认为是中国政府首度明确表示同性恋不会被歧视，在同性恋社群引起积极的反应。

无论是库克公开出柜，还是牟虹在联合国的表态，从美国到中国，尊重多元，反对歧视，同性恋者应当拥有平等权益，正逐渐成为共识。